清晨七点,巷口的梧桐树刚筛进第一缕阳光,陈屿就推开了“拾光书店”的木门。
门轴“吱呀”一声响,惊飞了窗台上蜷着的麻雀,也唤醒了满屋子的旧书香气——那是纸张发霉的淡味、油墨沉淀的浓味,混着爷爷生前爱泡的龙井茶香,在空气里缠了许多年。
他弯腰捡起门槛边的落叶,指尖触到柜台时,忽然顿住了。
柜台正中央,那本蓝绿色封面的《小王子》上,静静躺着一封浅灰色的信封。
信封没有邮票,没有寄件人地址,只在正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致第七个翻开这本书的人”。
陈屿的心跳漏了半拍。
这是第七个月了。
自从三个月前爷爷走后,他接手这家旧书店,每个月的第一天清晨,总会有这样一封没头没尾的信,准确无误地出现在《小王子》上。
前六封他都拆开看过,内容零碎得像散落在地上的拼图——“今天在书店角落发现了一只躲雨的猫,爷爷给它喂了小鱼干《小王子》的第32页,夹着一片干枯的银杏叶爷爷说,等我长大,就把那本画着狐狸的画册送给我”……每一句都在提“爷爷”,提“书店”,可他翻遍了爷爷的遗物,问遍了巷子里的老街坊,没人知道写信的人是谁,也没人见过那个“和爷爷一起喂猫、夹银杏叶”的孩子。
陈屿拿起信封,指尖碰到粗糙的纸面,像碰到了爷爷留在书架上的旧指纹。
他把信塞进衣兜,又伸手抚过《小王子》的封面——这本是爷爷的宝贝,书页边缘己经被翻得卷了边,扉页上还留着爷爷年轻时的字迹:“赠阿晚,愿你永远记得,狐狸说过‘重要的东西,要用心看’”。
“阿晚”是谁?
陈屿问过爷爷,老人只笑着摇头,说那是“一个会在秋天来书店捡银杏叶的小姑娘”。
现在想来,信里的“我”,会不会就是当年的“阿晚”?
他正愣着,巷口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隔壁花店的张奶奶探进头来:“小屿,开门啦?
今天要不要来束向日葵?
你爷爷生前最爱这个。”
陈屿回过神,笑着摇头:“不了张奶奶,今天得先把书架理一理。”
张奶奶走后,书店又恢复了安静。
陈屿把《小王子》放回靠窗的第三个书架——那是爷爷生前固定放它的位置,阳光正好落在封面的小王子和狐狸身上。
他蹲下身,开始整理最下层的旧画册,指尖忽然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抽出来一看,是个铁皮盒子,上面画着褪色的狐狸图案,正是信里提到的“画着狐狸的画册”。
盒子没锁,他轻轻打开,里面除了一本泛黄的画册,还有一张老照片——照片里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手里举着一片银杏叶,正踮着脚把书递给柜台后的老人,老人笑着摸她的头,背景里,正是这家“拾光书店”的木门。
女孩的脸有些模糊,可陈屿总觉得,在哪见过。
他把照片放回盒子,刚要合上,衣兜里的信封忽然滑了出来,落在画册上。
信封开口处微微裂开,露出里面信纸的一角,上面有一行字隐约可见:“今天,我终于要回到书店了。”
陈屿的心猛地一紧——写信的人,今天要来了?
他攥紧信封,走到门口,望着巷口来往的行人。
阳光越来越暖,落在木质门楣上“拾光书店”西个字上,像是爷爷在天上,正笑着看他,看这个即将迎来“第七个翻开《小王子》的人”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