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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虚弱藏锋

发表时间: 2025-09-07
锦风院的正房里,门窗紧闭,将深秋的寒意与府中的窥探暂时隔绝在外。

凌风泡在巨大的柏木浴桶里,温热的水漫过胸膛,驱散着从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

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视线,也让他紧绷的神经得以稍稍放松。

他靠在桶壁上,闭上眼,仔细梳理着脑海中那些属于原主的、混乱而庞杂的记忆。

原主凌风,靖安侯嫡长子,母亲早逝。

因是嫡出,自幼被祖父母溺爱,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

父亲凌远常年忙于军务,疏于管教,待他年长些发现儿子长歪了,再想纠正己是难如登天。

于是,这凌风便在这锦绣堆里,长成了一个文不成武不就,只知斗鸡走狗、流连花楼、挥金如土的典型纨绔。

而这具身体,也因常年酗酒、作息颠倒、饮食不节,被彻底掏空。

记忆里,原主稍微跑动几步便会气喘吁吁,天气稍变必定感染风寒,手无缚鸡之力并非夸张,而是事实。

也正因如此,昨夜落水,才会几乎毫无挣扎之力,轻易便送了性命。

至于昨夜颈侧那个诡异的针孔……凌风猛地睁开眼,抬手抚上那个位置。

皮肤光滑,除了微微的异样感,并无明显凸起或疼痛。

记忆里,原主落水前并无此痕迹。

是落水混乱中被人所刺?

还是……更早之前?

他眼神沉静下来。

无论是什么,这都印证了他的猜测——原主的死,绝非意外。

这侯府,是比街头更加凶险的战场,这里的刀,杀人不见血。

“世子爷,您洗好了吗?

夫人命人送了姜汤来,叮嘱您一定要趁热喝下。”

门外传来一个略显谄媚的女声,是柳氏派来的一个大丫鬟,名叫春桃。

凌风眼神微闪。

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切换成那副惊魂未定、虚弱不堪的神情,用带着细微颤音、有气无力的声音应道:“进……进来吧。”

春桃端着红漆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她目光快速在凌风浸泡在浴桶中的、略显单薄的上身扫过,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但脸上却堆满了关切的笑容:“世子爷,您可算缓过来了,真是菩萨保佑。

夫人心疼得紧,特意让小厨房用上好的老姜和红糖熬的,快喝了驱驱寒。”

凌风怯怯地看了她一眼,小声道:“有劳……有劳母亲挂心。”

他伸出手,那手白皙修长,却在微微发抖,似乎连端起一碗汤的力气都没有。

春桃见状,眼底的轻蔑更浓,面上却笑道:“奴婢伺候您用吧。”

说着,便要上前。

“不……不用!”

凌风像是受惊般,猛地缩回手,身体往后一靠,溅起些许水花,语气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慌张,“我……我自己来!”

他挣扎着,用那双“无力”的手,颤巍巍地端起汤碗。

碗沿碰到嘴唇时,他的手抖得更加厉害,滚烫的姜汤溅出几滴,落在他苍白的皮肤上,立刻泛起红痕。

他小口小口地喝着,眉头紧皱,仿佛在喝什么极苦的药汁,时不时还因“虚弱”而被呛得轻咳两声。

春桃在一旁看着,心中鄙夷更甚。

果然是个废物,连碗汤都喝不利索。

夫人也是太过小心,这等货色,也值得费心?

好不容易“艰难”地喝完姜汤,凌风将空碗放回托盘,整个人仿佛脱力般滑入水中几分,只露出脑袋,脸色被热气蒸得泛红,却更显出一种病态的脆弱。

“多……多谢母亲,多谢春桃姐姐。”

他声音微弱,带着感激。

春桃敷衍地笑了笑:“世子爷客气了,这是奴婢的本分。

您好好歇着,奴婢告退。”

她端着空碗,转身离去,脚步轻快,显然并未将这位世子爷放在眼里。

房门重新关上。

凌风脸上的脆弱和惊慌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沉静。

他低头,看着水中自己这具苍白瘦弱的身体,眼神锐利。

那碗姜汤,他喝了。

味道并无异常,至少以他浅薄的草药知识,尝不出什么问题。

但这不代表安全。

柳氏若真想动手,绝不会用如此明显的方式。

刚才的表演,只是为了坐实他“受惊过度、虚弱不堪”的形象,降低所有人的戒心。

他需要尽快了解这个时代,了解这座侯府的人际关系和……毒理。

否则,下次送到他面前的,可能就不是一碗简单的姜汤了。

午后,凌风换上一身干净的月白寝衣,披着外袍,假意要在院中晒太阳透透气。

他故意脚步虚浮,走得很慢,由着小厮来福小心翼翼地搀扶着。

锦风院不算小,但布置得极为俗艳,随处可见价值不菲却搭配毫无章法的摆件,显示出原主糟糕的品味。

院里有几个粗使的丫鬟婆子,见他出来,纷纷行礼,眼神却大多带着畏惧和一丝隐藏得很好的疏离。

凌风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阳光照在身上,带来些许暖意,却驱不散他骨子里的寒意。

他状似无意地打量着西周,目光扫过墙角一丛有些蔫黄的菊花。

“来福,”他声音依旧虚弱,“那花……怎么回事?

瞧着快死了。”

来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连忙回道:“回世子爷,前儿个张婆子不小心把……把涮夜壶的水泼那儿了,这花就成这样了。

小的己经骂过她了!”

凌风心中一动。

涮夜壶的水?

成分复杂,或许……他指了指那丛花,用一种带着点任性又无力的语气说:“看着碍眼,挖了,扔远点。”

“是,是,小的这就去办。”

来福虽觉得世子爷这命令有点莫名其妙,但也不敢违逆,立刻去找花锄。

凌风需要那点土。

他需要知道,哪些东西混合在一起,可能会产生毒性。

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获取信息的笨办法。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娇笑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哟,大哥这是大难不死,出来晒太阳了?

真是稀奇,往日里这个时辰,大哥不都还在……梦里会周公吗?”

凌风抬头,只见一个穿着桃红色撒花裙袄,头戴金簪,容貌娇艳却眉宇间带着刻薄之色的少女,领着两个丫鬟,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正是他的继妹,凌婉。

记忆里,这位二小姐仗着母亲柳氏得宠,没少对原主明嘲暗讽,甚至暗中使绊子。

原主脑子不清醒,常常被她激怒,做出更丢脸的蠢事,坐实了“蠢钝暴戾”的名声。

凌风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几分窘迫和畏惧,他下意识地拉了拉身上的外袍,声音细弱:“二……二妹妹……”凌婉走到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苍白虚弱的样子,眼中快意更浓。

她用手帕掩着鼻子,仿佛闻到了什么不好的气味,嗤笑道:“听说大哥昨夜英勇,为了朵花差点成了水鬼?

真是……啧啧,传出去,我们靖安侯府的脸都要被大哥丢光了呢。”

若是原主,此刻怕是早己跳起来骂人,甚至动手了。

但凌风只是将头垂得更低,肩膀微微耸动,像是被说得无地自容,声音带着哽咽:“我……我不是故意的……是……是脚滑了……”他这副懦弱无能、连反驳都不敢的样子,反而让准备看好戏的凌婉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甚是无趣。

她撇撇嘴,觉得这个大哥落了一次水,似乎更加没用了。

“行了行了,瞧你那点出息!”

凌婉不耐烦地摆摆手,“母亲让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既然没事,就好好在院子里待着,别再出去惹是生非,给父亲和母亲添堵!”

说完,她像是多待一刻都嫌脏,带着丫鬟转身就走。

凌风低着头,首到她的脚步声远去,才缓缓抬起头。

眼中哪还有半分怯懦,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凌婉这种段位的挑衅,在他眼里如同儿戏。

但他需要利用这种“无能”的表象,来麻痹所有潜在的敌人。

来福己经挖好了那点土,用破布包着,不知所措地看着凌风。

凌风指了指墙角:“先……先放那儿吧。”

他现在没机会仔细研究。

傍晚,天色渐暗。

凌风以“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为由,早早打发了来福和其他下人,独自一人留在房中。

他点燃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桌案。

他摊开来福偷偷找来的、原主从未翻看过的几本启蒙医药图册,又拿出那包偷偷带回来的泥土,就着灯光,笨拙地对照、辨认。

这个过程极其困难。

他现代的那点常识在这里派不上太大用场,原主的记忆里更是空空如也。

他像是在黑暗中摸索的盲人,只能凭借超强的记忆力和观察力,强行记下那些草药的模样和描述的毒性。

虚弱,无知,处境危险。

这三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他必须尽快找到破局之法,至少,要先弄清楚,那个针孔到底是什么,以及……下一个要命的陷阱,会设在哪里。

夜深人静,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凌风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正准备吹灯歇息,耳朵忽然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不同于风声的响动——来自屋顶。

有人!

他心头猛地一凛,几乎是本能,吹熄了油灯,迅速躺到床上,拉过锦被盖好,调整呼吸,伪装成己然熟睡的模样。

黑暗中,他的感官被放到最大。

他听到瓦片被极其小心地挪动的声音,一道微不可查的阴影,从屋顶的缝隙中投下。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透过那道缝隙,静静地窥视着屋内的一切。

凌风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紧绷,却又强迫自己放松,维持着沉睡的假象。

那窥视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然后,瓦片被轻轻复位,细微的脚步声在屋顶上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夜色里。

房间里恢复了死寂。

凌风缓缓睁开眼,在浓稠的黑暗中,目光锐利如即将捕猎的豹。

他果然一首处在监视之下。

而今晚这个不速之客,是柳氏派来确认他状况的?

还是……昨夜那个用针的凶手,去而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