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般的下坠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仿佛从无尽深海挣扎浮出水面的疲惫。
萧破尘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冰冷的白炽灯光,也不是出租屋那熟悉的天花板霉斑,而是一片昏黄、由干燥茅草交错铺就的屋顶。
一股混合着泥土、干草和淡淡药草气味的空气涌入鼻腔,陌生,却带着一种原始的生机。
他动了动手指,传来的是硬邦邦的木板床硌着脊背的清晰触感。
这感觉……与他前世那张睡了多年、早己塌陷的出租屋小床,竟有几分诡异的相似。
“尘娃子?
醒啦?”
一个粗犷却带着难以掩饰关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伴随着沉稳的脚步声,一个皮肤黝黑、身形壮实如山中岩石的汉子走了进来。
他手里端着一个粗糙的陶碗,碗里是清澈的泉水。
汉子脸上带着憨厚而温暖的笑容,眼角的皱纹像绽开的秋菊,自然而真挚。
他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将碗沿凑到萧破尘嘴边。
“来,喝点水。
你说你,爬个树也能摔下来,可把你娘吓坏了。”
萧破尘——或者说,这个占据了七岁孩童身体,承载着另一个世界三十载沧桑的灵魂——怔怔地看着眼前被他潜意识称为“父亲”的男人。
记忆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冲撞着他的意识。
前一世,他也叫萧破尘。
一个在城市钢铁森林中挣扎求存的普通人,像上了发条的陀螺,在无止境的加班、KPI和人际倾轧中耗尽心力。
首到那张冰冷的诊断书落下——“晚期胃癌”。
生命的最后时刻,守在病床前的,只有那个一起在城中村啃过冷馒头、发誓要出人头地的兄弟,林凡。
“尘哥,你放心……叔叔阿姨,有我。”
林凡红着眼眶,紧紧握着他枯瘦的手。
然后,是意识模糊中,医院窗外的电闪雷鸣,仿佛天地震怒。
再然后,便是身体一轻,仿佛灵魂被抽离,坠入一条光怪陆离、没有尽头的通道……“爹……”一个稚嫩而沙哑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带着连他自己都陌生的依赖。
萧铁山——他今世父亲的名字——脸上的笑容更盛了,用那双布满老茧、粗糙却异常温暖的大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饿不饿?
你娘给你熬了肉粥,一首在灶上温着呢。”
萧破尘就着父亲的手,小口啜饮着碗里的水。
甘甜的泉水滑过喉咙,滋润了干涸的身体,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
他转动着眼珠,仔细打量着这个“家”。
土坯垒砌的墙壁,糊着发黄的泥巴;一张破旧却擦拭得干干净净的木桌;唯一的小窗外,是几株随风摇曳的翠竹,阳光透过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远处,隐约传来几声鸡鸣犬吠,夹杂着不知名鸟儿的清脆啼叫。
宁静,祥和。
这与前世那充斥着汽车鸣笛、键盘敲击和人心算计的世界,截然不同。
然而,这份宁静之下,他灵魂深处属于成年人的警惕并未消散。
他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绝非眼前看到的这般简单。
能让他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在一个孩童体内重生,这里,必然存在着超凡的力量。
“仙师……对,得尽快请山下的仙师来看看!”
萧铁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语气带着一丝敬畏和急切,“尘娃子你这一摔,别落了什么病根。
听说镇上的张仙师法力高强,一颗灵丹就能活死人肉白骨……”仙师!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萧破尘脑海中的迷雾。
前世看过的无数小说、影视剧情节瞬间涌现。
修仙!
长生!
移山倒海!
这是……一个拥有超凡力量的世界!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他心中翻涌。
有对未知的恐惧,有对前世病痛死亡的阴影,但更多的,是一种从绝望废墟中重新燃起的、微弱的火苗——如果……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可以修仙,那他这具崭新的、年轻的身体,是否……也拥有那样的资格?
他能否摆脱前世那般被命运扼住咽喉的无力?
能否真正掌控自己的生死,甚至……触摸那传说中的永恒?
萧铁山见儿子只是睁着眼睛,不说话,眼神却深邃得不似孩童,只当他是摔懵了,心疼地又给他掖了掖那床打着补丁的薄被。
“你好好躺着,爹这就去跟你娘说,明天一早就去镇上请仙师!”
父亲转身出去了,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萧破尘缓缓抬起自己那双变得细小、稚嫩的手,放在眼前,仔细地看着。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掌心,暖洋洋的。
前世的一切,父母的期盼,林凡的承诺,病痛的折磨,坠崖的失重……都如同一场漫长而真实的噩梦。
而现在,梦醒了。
他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拥有了第二次生命。
窗外,是陌生的天空,陌生的风景。
但他的眼神,却从前世的麻木与不甘,逐渐沉淀为一种极致的平静。
在这平静之下,一种名为“执着”的火焰,正在悄然点燃。
“这一世……”他对着空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呢喃,“我绝不要再活得那般身不由己。”
无论前路是仙途,还是更深的凡尘,他都要走下去。
用自己的方式。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