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王家洼的“狗蛋”青涩时1. 1946年冬:土坯房添新娃,娘喊“狗蛋”好养活王家洼的冬风是带牙的。
1946年这年尤其烈,雪粒子裹着风,往土坯房的墙缝里钻,往茅草顶的破洞里灌,把许家那扇糊着旧纸的木格窗,刮得“哗啦”响,像随时要碎成片。
屋角的泥火盆烧着半湿的柴,烟呛得人睁不开眼,却暖不透半间屋。
土炕上,许家媳妇攥着炕沿的手泛了白,额头上的汗把鬓发粘在脸上,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颤——这是她第三个娃了,前两个没熬过冬天,她的心揪得比炕沿还紧。
“再使劲!
娃头快出来了!”
接生婆的声音粗哑,沾了草木灰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又往产妇腰后垫了块旧布。
她是邻村的老接生婆,见多了穷人家的难,说话却透着稳劲,能安人心。
门槛外,许老汉蹲在雪地里,烟袋锅子的火星在昏暗中一明一灭。
他没敢进屋,村里老规矩:男人进产房会冲了气运。
可屋里媳妇的痛呼声,像针一样扎他心,他烟杆攥得指节发白,雪灌进棉鞋里也没知觉。
突然,一声啼哭炸了开来——不是细弱的哼唧,是脆生生、亮堂堂的,竟把窗台上那只缺了口的瓦罐,震得轻轻晃了晃。
“生了!
是个带把的!”
接生婆掀开毡帘,嗓门亮得压过了风声。
许老汉手里的烟袋“当啷”掉在雪地里,他蹭地站起来,脚踩得积雪“咯吱”响,却只敢在门槛外打转,脖子伸得像老鹅:“娃……娃咋样?
媳妇咋样?”
“都好!”
接生婆把裹在三层补丁棉袄里的婴儿抱出来,往门槛边递了递,“你瞧,这小子嗓门亮,是个能扛活的命!”
许老汉眯着眼瞅,只见那娃皱巴巴的,像块刚剥了皮的红薯,却攥着小拳头,还在“哇”地哭,他咧开嘴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了褶,伸手想碰,又缩了回去——怕糙手碰坏了娃。
屋里,许家媳妇缓过点劲,望着被抱过来的娃,虚弱地笑了。
她枯瘦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娃的屁股,那点温热的触感,让她眼眶热了:“得给娃起个名……得贱名!”
接生婆凑过来,声音压低了些,“你前两个娃……唉,这年头贱名好养活,阎王爷嫌名糙,不勾他魂。”
许家媳妇点点头,目光落在娃身上那身补丁棉袄上——这是她用自己婚前的旧袄改的,布料磨得发亮,却洗得干净。
她想起村里老人们说的,“狗蛋铁蛋”这类名最贱,也最能保平安,便咬了咬嘴唇,把娃往怀里又搂了搂:“就叫狗蛋吧。”
“好名!”
接生婆拍了下手,“狗蛋,狗蛋,好养活!
这娃准能长命百岁!”
蹲在门外的许老汉听见“狗蛋”俩字,赶紧捡回烟袋,在鞋底上磕了磕,又塞回兜里——他要去灶房,给媳妇烧碗热水。
家里没红糖,只能多烧点热水,让媳妇暖暖身子。
风还在刮,雪还在下,可许家这三间漏风的土坯房里,却悄悄漫开了点暖。
被叫做“狗蛋”的婴儿,仿佛听懂了自己的名字,哭声轻了些,小嘴巴咂了咂,往棉袄深处缩了缩,像是要在这寒冬里,牢牢抓住“好养活”的命。
隔壁二婶的声音隔着院墙传过来,带着热气:“许家嫂子!
生了没?
俺煮了俩鸡蛋,给你下奶!”
许家媳妇应着“生了!
是小子,叫狗蛋!”
,低头看着怀里的娃,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些。
她摸了摸娃的小脸蛋,心里默念:狗蛋,我的狗蛋,这回可得好好活,娘陪你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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