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陆明川还没睡。
电脑屏幕的蓝光照着他眼底的血丝。
U盘里的日志文件被他打开又合上，一遍又一遍。
那串看似普通的代码行——“graylist_rule_v2.log”——像一条深海的暗流，看不见，但他能听见声音。
那是一个时代在翻动的声音。
桌上放着一张离职流程表，右上角红印章写着：“须于十西个自然日内完成离岗手续。”
他算过，十西天后，社保停缴、医保断档、住房贷款的压力会像堤坝决口。
他叹了口气，打开微信，刷到一个朋友发的朋友圈：”AI重构人力，岗位消失，是趋势。
早点接受变化吧。
“他在评论区打了一行字——“趋势也得有人被压成铺垫。”
又删掉。
⸻早上七点，周妍己经穿好外套。
她神情疲惫，却依旧一丝不苟地化妆、戴上口罩。
“我今天去学校早读。”
她淡淡说。
“嗯。”
陆明川想帮她提包，却被她轻轻避开。
餐桌上的早餐，是她昨晚准备好的冷面包。
陆明川看着那一片微微发硬的面包，忽然笑了一下。
笑容里没有怨气，只剩下苦涩。
“妍，”他低声道，“你觉得……我是不是没救了？”
周妍顿了顿，没抬头：“别说这种话，孩子听见不好。”
“我是真的想知道。”
她沉默了三秒，终于看向他，语气平平：“我只知道现在我们得先还房贷。”
然后她提包出门，门锁咔的一声——干净利落，像某种断句。
⸻陆明川穿上外套，去社区超市。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姓沈。
几天前他帮她调过库存表——那次她没想到，一个被裁的项目经理能帮她把亏损盘活。
“陆哥，这两天货没压了！
你那算法真准。”
沈姐笑着说，“我朋友小餐馆也想让你帮看看。”
陆明川愣了下，“算法？”
“就是你那表格嘛！
人比电脑还灵。”
他笑了笑，没有解释。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荒谬的事实：——人类的‘经验’被称作算法，才有人信。
沈姐把他拉到角落，低声说：“我听说你那公司用的AI出事了？
有供应商被坑惨了。”
“你听谁说的？”
“我朋友她哥在物流那边，说一单跨日的货全打错了。
听说那系统判定延迟，害他们赔了一笔。”
陆明川心头一紧。
乔衡那通电话，不是巧合。
“沈姐，你能给我他哥联系方式吗？”
“能。”
她小声道，“他那人话多，但懂一点底层的事。”
⸻下午，陆明川坐在家里，拨通了那个号码。
“喂，陆哥？
我是沈姐朋友——陈标。”
“你好，我想问问，那次你们货被延迟，是怎么回事？”
“还能咋回事？
系统把23:59的单算到第二天，库存预测晚了24小时。
我们那批生鲜都烂了。
公司说是AI的‘容差算法’。”
“你有记录吗？”
“我这儿有后台截图。
要吗？
我发你。”
“发我。”
几秒后，手机震动——截图上清晰显示：“系统自动修正时间——由 2028/05/09 23:59 调整为 2028/05/10 00:00”。
备注：统一化跨日处理机制。
陆明川眯起眼。
一模一样的模式。
不是偶然。
是规则。
而规则，是人写的。
他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
思绪翻涌成两个字：漏洞。
⸻傍晚，周妍带着孩子回家。
陆明川帮女儿放书包，小姑娘悄悄说：“爸爸，今天老师让我们写作文——‘我最喜欢的英雄’，我写的是你。”
陆明川怔了下，鼻子有点发酸。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在家工作呀，”她天真地说，“妈妈说，爸爸在想办法拯救世界。”
周妍在一旁收拾菜，微微停了下，神情复杂。
“可可，去洗手，吃饭。”
她轻声说。
女儿跑进洗手间。
厨房里只剩两人。
陆明川压低声音：“妍，我可能找到公司算法问题的线索了。”
周妍皱眉：“你现在不在那儿了，这种事别掺和。”
“他们在造假——用算法掩盖人操作的漏洞。”
“那你打算干嘛？
去举报？
你以为举报能赢AI？
能赢公司？”
她抬头看他，眼神疲惫又冷，“陆明川，你连明天的房贷都不知道怎么还。”
那一瞬间，陆明川没说话。
因为她说的没错。
但他心里有个更响的声音在回荡：“要是连人都不去碰算法，那这世界还有谁能？”
⸻夜深了。
他重新打开电脑。
U盘文件依旧静静躺在桌面上。
他敲下几个命令，屏幕闪了几下，出现了日志追踪窗口。
他在注释里写下：“人工修正 ≠ 自动修正。”
“异常样本来源：人为输入。”
然后按下保存。
文件名被改成——Restart_1.log这不是求职笔记，也不是证据收集。
这是他给自己的宣言：从今天起，重启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