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灵把最后一个纸箱搬进房间，重重地瘫倒在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沙发上。
灰尘在从百叶窗缝隙透进来的夕阳余晖中飞舞。
这间一室一厅的公寓比他想象的要旧一些，墙纸有些地方己经泛黄卷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和老木头混合的味道。
但胜在便宜，且足够安静——至少在白天看房时是这样。
“顶楼，清净，保证没人打扰你创作。”
房产中介小李的话言犹在耳。
陈灵不是什么作家，他只是个需要绝对安静环境来调试精密代码的程序员。
上一份工作的高压让他患上了轻微的神经衰弱，对声音异常敏感。
这里，是他试图自救的选择。
疲惫很快将他淹没。
他甚至没力气整理行李，就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种声音惊醒了。
咚……咚……咚……声音来自头顶。
沉闷，规律，像是一个穿着硬底鞋的人，在楼上不紧不慢地踱步。
陈灵猛地坐起身，心脏在寂静的夜里狂跳。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凌晨一点二十七分。
中介不是说……楼上没人吗？
他记得很清楚，看房时他特意问过，这栋老式公寓一共六层，他住顶楼601，上面就是天台。
小李拍着胸脯保证：“陈先生你放心，你头顶上除了天花板就是天空，绝对没有住户，不会有人吵到你。”
那这脚步声是怎么回事？
陈灵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脚步声还在继续，缓慢，固执，从房间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停顿片刻，又折返回来。
那节奏让人心烦意乱，甚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仪式感。
是幻觉吗？
因为太累，或者神经衰弱的毛病又犯了？
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清晰的痛感传来。
不是梦。
脚步声持续了大概十分钟，戛然而止。
突如其来的寂静反而更加令人不安。
陈灵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耳朵努力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声响。
楼下的街道偶尔有车辆驶过，远处传来模糊的警笛声，但头顶上方，一片死寂。
也许只是偶然？
某个维修工？
或者邻居暂时在天台上活动？
虽然这个时间点实在诡异。
他试图说服自己，但内心深处的不安却像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扩散开来。
他重新躺下，却再也无法入睡，睁着眼睛首到天际泛白。
第二天，陈灵顶着两个黑眼圈，拨通了中介小李的电话。
“脚步声？”
小李的语气充满了诧异，“陈先生，您是不是听错了？
您楼上真的没人住啊。
那是天台出入口下面的一小块设备间，早就废弃了，平时都锁着的，不可能有人。”
“我听得清清楚楚，”陈灵强调，“就在我卧室正上方，来回走动了十几分钟。”
“这个……会不会是水管的声音？
或者风刮动什么东西？
老房子了，有时候难免有些怪声。”
小李试图解释。
陈灵不想争辩。
他挂断电话，决定亲自上去看看。
通过狭窄的楼梯来到六楼通往天台的铁门前。
铁门果然如小李所说，被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锁住。
他透过门缝往里看，后面是一段通往天台的水泥台阶，台阶下方右侧，确实有一扇低矮的小木门，应该就是那个设备间。
木门紧闭，门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门把手和合页都锈蚀严重，看不出近期有人动过的痕迹。
难道真的是自己听错了？
陈灵皱紧眉头。
那种清晰的、带有明确节奏感的脚步声，真的能用“水管声”或“风声”来解释吗？
接下来的两天相对平静。
陈灵忙着整理房间，安装隔音海绵，试图将这里打造成一个真正的避风港。
除了偶尔听到一些若有若无的、类似老鼠跑动的声音外，再没有听到那晚清晰的脚步声。
他渐渐放松下来，以为那真的只是一次意外。
首到第三天夜里。
这次不是脚步声。
是一种更轻微，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拖动重物的声音。
刺啦……刺啦……声音缓慢而粘稠，仿佛有什么沉重且质地柔软的东西，在被一点点地、费力地拖过粗糙的水泥地面。
间或，还夹杂着一种……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陈灵的心脏瞬间被攥紧。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声音的来源，依旧是他卧室的正上方。
他打开床头灯，昏黄的光线驱散了部分黑暗，却无法驱散心头的寒意。
他竖起耳朵，那拖动声和啜泣声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
啜泣声很轻，很细，像是个孩子，或者……女人？
恐惧混合着一种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他做出了一个冲动的决定。
他轻手轻脚地爬下床，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向上望去。
他的窗户上方，就是向外延伸的、属于天台的混凝土边缘。
月光惨白，勾勒出天台护栏粗糙的轮廓。
就在他窗户正上方的位置，天台边缘的阴影里，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低矮的轮廓。
像是一个蹲着的人影。
陈灵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屏住呼吸，努力想看清楚。
但那影子太模糊了，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它一动不动，仿佛只是护栏投下的阴影。
就在这时，那拖动声和啜泣声，毫无征兆地停止了。
万籁俱寂。
陈灵维持着仰头的姿势，脖子僵硬，后背发凉。
他死死盯着那个模糊的轮廓，生怕它突然动起来。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个轮廓依旧在那里，静止，沉默。
他缓缓缩回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
是错觉吗？
因为恐惧而产生的幻视？
他不敢再睡，也不敢关灯。
就这么坐在床上，抱着膝盖，首到窗外天色微亮。
第二天，陈灵的精神状态明显更差了。
他眼下乌青，脸色苍白，工作时频频出错。
那晚的声音和那个模糊的影子，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
他确信，那不是幻觉，也不是什么自然现象。
这栋楼，他的“楼上”，一定有什么问题。
傍晚，他下楼扔垃圾，在楼道里遇到了住在楼下501的邻居。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文静的女孩，二十多岁的样子，穿着素色的连衣裙，正拎着一袋水果准备开门。
陈灵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刚搬来601的，叫陈灵。”
女孩回过头，露出一丝略显苍白的微笑：“你好，我叫小雪。”
“那个……冒昧问一下，”陈灵斟酌着用词，“你晚上……有没有听到过什么奇怪的声音？
比如……楼上的脚步声，或者……拖动东西的声音？”
小雪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她的眼神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天花板——也就是陈灵家的方向。
“你……也听到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灵的心猛地一沉。
“也？”
他追问，“你听到的是什么声音？”
小雪低下头，玩弄着手中的钥匙，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最终还是小声说道：“有时候……是脚步声，很重的脚步声，就在我头顶……还有时候，是……像是球掉在地上，弹跳的声音……或者……有人在吵架……”陈灵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小雪的头顶，就是他的家。
他一个人住，而且他非常确定，自己从未在半夜发出过沉重的脚步声，更没有拍过球或者和人吵架！
他看着小雪那双带着惊惧和探寻的眼睛，一个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中介没有骗他。
他的楼上，物理意义上，确实无人。
但那个“东西”，那个发出声音的“东西”，似乎并不需要遵循物理规则。
它可能存在于任何它想存在的“楼上”，包括他陈灵的头顶，也包括他陈灵的家——在小雪的“楼上”。
“楼上无人……”陈灵喃喃自语，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
这句话，或许从来不是一个保证。
而是一个……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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