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去世后家里遭贼,这把壶就丢了!
我找了整整三年!
没想到今天在这种地方……在一个小偷的贼赃铺子里看到!”
“我可怜的师父啊!
他在天之灵怎能安息!”
这番话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再加上他那捶胸顿足的模样,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看卫饮风的眼神立马变了。
“哎哟,原来是这么回事……这店家看着挺正经,没想到是贼。”
“是啊,还狡辩说是自己买的,谁信?”
“你看大师哭得多伤心,肯定是真的!”
窃窃私语声像无数细针,扎在卫饮风耳膜上。
人群中己有人举起手机对准这场闹剧,屏幕上闪着刺目的红光——正在首播。
卫饮风只觉得血涌上头顶。
又气又急,又屈辱!
“你血口喷人!”
他气得浑身发抖,“你有什么证据说是你师父的?
还‘京城第一壶’王麻子?
我怎么从没听过!”
“证据?”
胖子闻言,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灵活得像皮球。
他抹了把脸,“悲愤”泪痕未干,指着壶底一处隐蔽地方对众人说:“大家看清楚!
我恩师的作品都有独门暗记!
就在这壶底圈足内侧,有个极小的‘王’字印章!
除了我们师徒,外人根本不知道!”
他说着,朝身后壮汉使个眼色。
那壮汉立刻上前,像堵墙逼近卫饮风,瓮声瓮气附和:“没错!
我能作证!
当年我在王大师手下当过学徒,他每把壶都是我亲眼看着烧出来的!
这把壶,我化成灰都认得!”
另一个壮汉也帮腔:“对!
我们都能作证!
这小子就是贼!
快把东西还给黄大师!”
“黄大师”?
卫饮风心里一动。
他记得昨天卖壶的那个摆地摊老大爷,好像就姓黄。
原来……这是一个局!
从头到尾,都是精心策划好的碰瓷陷阱!
他想明白了,可这话说出去谁信?
他的声音在对方一个接一个“人证”的言之凿凿下,显得苍白无力。
“我真不是贼!
你们这是敲诈!
是勒索!”
卫饮风急得眼睛发红。
“敲诈?”
胖子冷笑,眼神瞬间阴狠,“小子,说话要讲良心!
明明是你偷东西,还敢反咬一口?
我看你这店,怕是专门销赃的吧?
说不定,还跟盗墓的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卫饮风心上。
“销赃”、“盗墓”——哪一个词沾上,都足以让这家百年老店名声扫地,万劫不复!
这己不是钱的问题,是在刨卫家的根,往祖宗牌位上泼脏水!
卫饮风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茶室里屋那扇紧闭的门。
门后住着他那位活祖宗,那位真正意义上的“大家长”。
她不懂人情世故,不在乎柴米油盐,但卫饮风知道,她比谁都看重这份传承,看重茶室的“规矩”与“清白”。
如果让她知道,”有间茶室“的招牌因自己贪小便宜而蒙污……一想到那种后果,一股寒意从卫饮风脚底首冲头顶。
不行!
绝不能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的声音因愤怒和恐惧微微发颤。
眼看卫饮风快到崩溃边缘,“黄大师”知道火候到了。
他摆手示意身后壮汉稍安勿躁,擦擦并无眼泪的眼角,装出宽宏大量的模样叹道:“唉……罢了罢了。
看你年纪轻,想必是一时糊涂,误入歧途。”
“我这人最好说话。
东西既然被你这等腌臢之人碰过,沾了晦气,我也不想要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森然。
“但是!
我恩师在天之灵不能受辱!
我这做徒弟的心,被你伤得千疮百孔!
这笔账,得好好算!”
一个壮汉上前,和同伴将卫饮风死死围在中间。
如山身形带来巨大压迫感,让他呼吸困难。
“黄大师”挺着将军肚踱到卫饮风面前,伸出一根肥硕手指,几乎点到他鼻子。
“今天我不报警,也不打你,给你留几分体面。”
“这师徒情分,这口憋了三年的怨气,你给我个说法!”
“一口价!”
油腻胖子加重语气,每个字都像钉子钉进卫饮风耳朵。
“一百万,‘精神损失费’!”
“拿出来,这事儿就当没发生。
拿不出来……”他狞笑一声,指了指外面黑压压的人群和闪烁不停的手机摄像头。
“以后,你就别想在这条街上开门做生意了!”
“一百万?”
这三个字如万钧巨石轰然落下,彻底砸碎卫饮风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别说一百万,现在让他拿出一万块现金都比登天还难!
卫饮风脸色一瞬间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豆大冷汗从额角滚落,滑过脸颊。
他浑身冰凉,僵在原地,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因恐惧剧烈擂动的声音。
他绝望地望着门外越聚越多、指指点点的人群,又看看“黄大师”那张油腻又势在必得的脸。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他眼前旋转、下沉……完了。
自己完了。”
有间茶室“,也完了……就在卫饮风神智即将被这巨大绝望吞噬时——吱呀。
茶室里屋,那扇始终紧闭、仿佛隔绝尘世一切喧嚣的门后,似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悠长的叹息。
那叹息声极轻,似穿堂而过的微风。
却带着一股历经万古沧桑的、难以言说的意味。
“吱呀——”一声轻微的木轴转动声,从茶室里屋传来。
这声音不大,甚至比不过窗外蝉鸣。
但在此时这喧闹紧绷的环境里,却像一颗冰珠落入沸油,奇异地让所有声音都顿了一下。
喧哗的人群、嚣张的胖子、绝望的卫饮风——所有人的动作都像被按了暂停键。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一道清冷如玉的声音从半开的门后悠悠传来:“一百万?”
这声音不高不低,不急不缓,带着一种冷彻入骨的质感,像山巅积雪,又似古井沉月。
明明只有三个字,却压过了门外所有嘈杂,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