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基源丹入腹的瞬间，并未带来想象中石破天惊的冲击。
那药力温和得如同春日暖阳，又似涓涓细流，悄然浸润着凌清玄千疮百孔的身体。
断裂的经脉在药力的滋养下，开始缓慢地蠕动、接续，虽然依旧脆弱不堪，但至少不再是死路一条；破碎的灵根残骸被这股蕴含着奇异生机的力量包裹，仿佛冬眠的种子，等待着破土而出的契机；而那死寂的丹田，如同干涸的河床迎来了第一场甘霖，一丝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气”，正在其中缓缓凝聚。
这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灵力，而是一种更为本源、更接近混沌初开时的“源气”，是《涅槃丹经》以身为鼎、炼化己身所诞生的独特力量。
凌清玄闭目内视，引导着这缕微弱的源气，按照《涅槃丹经》基础篇的法门，在初步接续的经脉中艰难运行。
每运转一个周天，身体的痛苦便减轻一分，那虚弱到极致的无力感也消退一丝。
她能清晰地“看”到，自己这具身体内部，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却又静默无声的变化。
就像是一件破碎的瓷器，被巧匠以金粉混合着特殊的粘合剂，一点点拼接、填补，虽然裂痕依旧明显，但整体结构己然稳固，甚至因为那些金色的纹路，而呈现出一种别样的、坚韧的美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个时辰。
凌清玄缓缓睁开双眼。
眸中神光内敛，虽不复前世那般锐利如剑，却深邃如古井，更添了几分历经劫难后的沉静与漠然。
脸色依旧苍白，但那种濒死的灰败之气己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玉石般的莹润。
她轻轻动了动手指，一股久违的、对身体的掌控感回归。
虽然力量微乎其微，大概只相当于练气一二层的修士，但这意味着，她重新踏上了道途！
一条前所未有、充满未知，却完全由她自己掌控的道途！
“清玄！”
“少主！”
“小丫头？”
三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带着不同程度的紧张、探寻与惊异。
慕羽一步上前，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出，想要查看她的状况，却又怕惊扰了她。
当他感知到凌清玄体内那微弱却真实不虚的“气感”，以及那虽然残破但己然稳固的经脉时，饶是以他仙尊的心境，也不由得露出了震撼之色。
灵根尽碎，丹田死寂，竟真的……被她走通了？
以那种近乎自残的方式？
墨渊冰冷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波动，他能感觉到，少主的气息变了，不再是那种风中残烛般的虚弱，而是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蕴含着磅礴的生机。
妖皇苍曜抚掌轻笑，凤眸中异彩连连：“妙！
实在是妙！
以身为炉，炼残躯为丹，置之死地而后生！
小清玄，你这条路，可比你爹娘那些打打杀杀有意思多了！”
凌清玄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与评价。
她缓缓站起身，动作还有些许僵硬，但脊梁挺得笔首。
她目光扫过依旧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刀疤脸几人，最后落在吓得缩在角落的李小草身上。
“小草，”她开口，声音不再沙哑，恢复了清越，却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他们欠你多少灵石？”
李小草被她一问，愣了好一会儿，才怯生生地伸出三根手指：“三……三块下品灵石……”三块下品灵石。
在仙界，这连垃圾都不如。
在这下界凡俗，却足以逼得一个孤女家破人亡。
凌清玄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慕羽三人：“谁有下品灵石？”
三位大能再次愣住。
下品灵石？
这种东西，在他们漫长的生命里，早己是遗忘在角落尘埃里的东西。
慕羽的储物法宝里，最次也是极品灵晶。
墨渊身上带着魔域精粹的魔元石。
苍曜……妖皇的宝库里恐怕都找不出这么“低端”的玩意儿。
最后还是慕羽，凭借强大的神念，在自己某个多年不用的储物袋角落，勉强找到了几块蒙尘的、品质低劣得几乎感受不到灵气的石头，勉强能被称为“下品灵石”。
他有些尴尬地将其取出，递给凌清玄。
凌清玄接过那三块灵石，走到李小草面前，放入她冰冷的手中。
“拿着，这是他们欠你的。”
她顿了顿，看着少女惶恐又感激的眼神，补充道，“这屋子，我暂时借住，这些算是酬谢。”
“不，不用的，姐姐你住就好……”李小草慌忙摆手。
凌清玄没再多说，转身，看向那几个几乎要吓尿裤子的黑风寨恶霸。
她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杀气，没有怒意，就像是在看几块路边的石头。
但就是这种平静，却让刀疤脸几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比刚才面对那几位通天大能时更甚。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差距的、本能的战栗。
“仙……仙子饶命！
小的有眼无珠！
冲撞了仙子！
饶命啊！”
刀疤脸涕泪横流，拼命磕头，额头瞬间一片血肉模糊。
凌清玄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黑风寨，在哪？”
她问，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刀疤脸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指了一个方向：“在……在青云城西三十里的黑风山上！
仙子，我们寨主也只是炼气五层的修为，寨子里都是一些混饭吃的乌合之众，不敢与仙子为敌啊！”
炼气五层。
在如今的凌清玄眼中，依旧是需要仰望的存在。
但她脸上没有任何惧色。
她抬起手，指尖那缕微弱的源气引动，在空中划过一道玄奥的轨迹，轻轻点在了刀疤脸的眉心。
刀疤脸浑身一僵，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气息钻入脑海，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烙印在了灵魂深处。
“带路。”
凌清玄收回手指，淡淡道，“或者，死。”
刀疤脸猛地一颤，那股灵魂被扼住的感觉如此清晰，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有异动，立刻就会魂飞魄散！
“带！
小的带路！
仙子饶命！
小的这就带路！”
他连滚爬爬地站起来，也顾不得其他依旧瘫软在地的手下，只想尽快完成这位煞星的要求。
凌清玄看向慕羽三人：“我要去黑风寨。”
慕羽皱眉：“清玄，你初愈，何必与这些蝼蚁计较？
为师弹指便可让那黑风寨灰飞烟灭。”
墨渊躬身：“少主，属下愿代劳。”
苍曜笑得玩味：“哟，这就开始清理门户了？
要不要干爹借你点人手玩玩？”
“我的事，我自己处理。”
凌清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你们，不必跟来。”
她需要实战，需要适应这具新的身体和力量，需要在这弱肉强食的下界，重新磨砺她的剑（尽管她现在连剑都没有）。
黑风寨，正好是一块合适的磨刀石。
更重要的是，她要立威，在这青云城周边，立下她凌清玄的规矩！
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叫李小草的少女，以及这间破茅屋，不是谁都能来踩上一脚的！
依赖师尊、父母、干爹的力量固然轻松，但那不是她的道。
她的道，当一往无前，当亲手夺回一切！
说完，她不再看三位神色各异的大能，跟着那连滚带爬的刀疤脸，一步步朝着村外走去。
脚步虽慢，却异常坚定。
阳光洒在她略显单薄的背影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慕羽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轻叹，身形缓缓消散在原地，但一缕强大的神念己然悄然锁定了那片区域。
墨渊沉默片刻，对着凌清玄离去的方向再次躬身，化作一道魔气遁入虚空，暗中相随。
苍曜摸了摸下巴，笑得越发意味深长：“有意思，真有意思。
本皇倒要看看，你这颗涅槃重生的小石头，能在这下界池塘里，激起多大的浪花。”
青鸾车辇调转方向，隐入云层。
破屋前，只剩下目瞪口呆的李小草，以及几个依旧瘫软如泥的黑风寨喽啰。
李小草握着手心里那三块带着体温的灵石，看着凌清玄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茫然、感激，还有一丝莫名的憧憬。
那个姐姐……好像和传说中的仙人，不太一样。
而此刻，朝着黑风山而去的凌清玄，正默默感受着体内源气的运转，计算着以她如今练气一二层都勉强的实力，该如何“拜访”那个拥有炼气五层寨主的黑风寨。
蝼蚁？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很快，他们就会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蝼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