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最终还是没去面试。
他找了个借口跟物流公司的人说自己临时不舒服，挂了电话后，心里反倒松了口气。
倒三趟公交去做分拣员？
光是想想那拥挤的车厢和沉重的包裹，他就打了退堂鼓。
回到出租屋，他把自己摔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那块泛黄的水渍发呆。
没过几分钟，手就不由自主地摸向枕头底下的手机。
解锁，点开那个图标花哨的社交软件。
这是他另一个“战场”。
现实里的杨帆，木讷、窘迫，见了陌生人都不敢大声说话，更别说和异性打交道。
但在网络世界里，他像换了个人。
他的头像用的是几年前在景区拍的照片，那时候他稍微收拾了一下，背景是蓝天白云，看起来还算精神。
昵称叫“扬帆远航”，带着点故作潇洒的意味。
他翻着附近的人列表，手指飞快地滑动。
看到头像漂亮的，就点进去看资料，分析对方的喜好——喜欢发美食的，就评论“看起来好香，求推荐店名”；喜欢晒宠物的，就说“你家猫咪好可爱，眼睛像宝石”；喜欢发人生感悟的，就回复“你说得太对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很懂怎么开场，怎么找共同话题，怎么在不经意间展现自己的“优点”。
他从不说自己穷，不说自己没工作，只聊股市风云（隐去本金少的事实），聊社会热点（总能说出几句独到见解），聊看过的电影书籍（大多是从影评里看来的）。
“你对股市这么有研究啊？
好厉害。”
一个网名叫“晴空”的女生回复他了。
杨帆眼睛一亮，手指在屏幕上翻飞：“略懂一点，主要是喜欢琢磨这些。
其实投资和做人一样，都得有耐心，不能急功近利。”
这话半真半假，他确实有耐心琢磨股市，但做人方面，他恰恰缺了那份踏实的耐心。
他和“晴空”聊了起来，从股票聊到工作，从工作聊到生活。
“晴空”说自己是做文员的，平时喜欢追剧。
杨帆就搜了她最近追的剧，连夜看了几集解说，第二天就能和她讨论剧情，甚至能分析出角色的性格缺陷和行为逻辑。
“感觉你什么都懂欸。”
“晴空”发来一个笑脸表情。
“哈哈，瞎琢磨罢了。”
杨帆回复着，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满足感。
这种被认可、被崇拜的感觉，在现实里他从未体会过。
他同时聊着好几个女生，像个蹩脚的演员，在不同的对话框里切换着身份和语气。
给这个说自己喜欢安静，给那个说自己爱交朋友；跟这个吐槽生活的压力，跟那个展现乐观的心态。
他不敢视频，也很少发语音，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脱——“我这边信号不好我不太习惯对着镜头等有空了一定”。
他怕自己的声音暴露年龄，怕视频里的自己让对方失望。
有一次，一个叫“小幸运”的女生约他见面，说就在附近的咖啡馆。
杨帆慌了，找了个“临时有急事要出差”的借口，第二天就把对方删了。
删完之后，他又有点后悔。
“小幸运”的头像看起来很清纯，说话也温温柔柔的。
但他更怕，怕见面后，对方发现他不是“扬帆远航”，只是个一无所有的杨帆，那种从云端跌落的尴尬，他承受不起。
所以他宁愿躲在屏幕后面，做一个虚拟的“猎手”。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他还窝在床上，手指在屏幕上敲个不停。
手机快没电了，他才想起自己一天没吃东西。
起身去厨房倒水，路过镜子时，他又停住了。
屏幕里那个能言善辩、仿佛无所不知的“扬帆远航”，和镜子里这个头发油腻、眼神躲闪的老男人，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手机又响了，是“晴空”发来的消息：“我有点事要忙啦，下次再聊～好，你先忙，别太累。”
杨帆回复道，顺手给对方点了个赞。
放下手机，屋子里静得可怕。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声，提醒着他，那个鲜活热闹的世界，就在外面。
可他宁愿缩在这方寸之地，在虚拟的暧昧里，寻找一点可怜的慰藉。
他知道这样不对，像个小偷，窃取着不属于自己的关注和好感。
可他控制不住，就像控制不住自己不去看股市行情，控制不住自己逃避现实的工作。
夜色渐深，杨帆重新躺回床上，又点开了那个社交软件。
新的消息提示在屏幕上方跳动，像黑夜里的萤火，吸引着他飞蛾扑火般地凑过去。
至于房租，至于明天的饭钱，至于那八百多块的股票账户余额，都被他暂时抛到了脑后。
在虚拟世界里做个“万人迷”，总比在现实里做个穷光蛋要舒服得多，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