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带卡扣发出的“咔嗒”声，是杨青朔意识里最后的锚点。
紧接着是天旋地转，挡风玻璃外颠倒的世界，还有项目经理王海那张因惊恐而扭曲的脸。
一切都太快，快到来不及思考，快到连恐惧都显得迟钝。
他最后的念头，是裤袋里手机震动带来的微弱触感——妻子周晓雯发来的消息还没看，大概是问他晚上回不回家，孩子又发烧了。
然后，是纯粹的黑暗。
不是闭上眼睛的黑，而是连“闭眼”这个概念都失去意义的虚无。
他像一滴墨，滴入了无边的墨海，连“我”这个念头都在慢慢消融。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时，他听到了水声。
不是真实的水声，而是首接响彻在意识深处的、温柔的潮汐。
黑暗中浮现出微弱的光，像透过深水看到的月光。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奇异的海岸边。
海水不是蓝色的，而是无数流淌的光，呈现出记忆与情感的颜色——童年海水的浑黄、初恋时天空的湛蓝、工厂油污的漆黑……它们交织在一起，无声地奔涌。
沙滩是细碎的光尘，踩上去泛起涟漪般的微光。
“这里……是哪里？”
他茫然西顾。
“心象海。”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杨青朔转头，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青年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
他英俊得过分，每一处线条都恰到好处，笑容温暖却让人感觉不到温度。
“所有逝者都会来到这里。”
青年优雅地行礼，“我是优生，负责引导迷途的灵魂。”
“我死了？”
“从那个世界来说，是的。”
优生微笑，“但在这里，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指向那片光海：“每个灵魂都能从心象海中打捞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编织成独一无二的心象宇宙。
那是你们新的归宿，新的开始。”
杨青朔望向那片浩瀚的光海，无数记忆的碎片在其中沉浮。
他看到了童年溺水的恐惧，看到了暗恋的班长回眸的瞬间，看到了富士康流水线永无止境的重复，看到了婚礼上晓雯强装的笑脸……“来，”优生伸出手，“让我帮你找到最珍贵的记忆，编织一个完美的宇宙。”
杨青朔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不知为何，这个完美的引导者让他感到不安。
那种完美太过刻意，像是精心排练的表演。
“我想自己试试。”
他说。
优生的笑容淡了些：“心象海很危险，混乱的记忆洪流会冲散脆弱的意识。
很多灵魂在这里彻底消散。”
“我还是想自己试试。”
优生注视他片刻，笑容彻底消失：“既然如此，祝你好运。”
他后退一步，身影如雾气般消散。
杨青朔独自站在海岸边，望着那片流淌着所有过往的光海。
他深吸一口气——如果这里还需要呼吸的话——迈步踏入海中。
光的海水包裹着他，无数记忆的碎片如鱼群般擦身而过。
他伸手，想要抓住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焦急的声音首接在他意识中炸响：“快离开！
你的死亡不是意外！”
他猛地回头，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在远处的海岸线上闪现，随即被翻涌的光浪吞没。
车祸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那辆失控的卡车，王海最后关头猛打的方向盘，安全带卡扣那声轻微的、几乎被忽略的“咔嗒”声。
不是意外？
他还想追问，一股强大的记忆洪流猛地将他卷入深处。
在意识被彻底淹没前，他拼命抓住了一个碎片——那是儿子第一次学会叫“爸爸”时，那张灿烂的笑脸。
足够了。
他想。
如果非要选择一个归宿，那就从这里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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