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那充满恶意的声音，像是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陈默刚刚因探索能力而生出的些许火热。
王师兄……王焱！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胸口尚未平复的隐痛似乎又加剧了几分。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本能升起的恐惧。
躲是躲不掉的，在这武馆之内，王焱若要找他，他无处可逃。
他整理了一下因为刚才修炼尝试而略显凌乱的衣衫，虽然依旧破旧，但至少不能显得太过狼狈。
然后，他拉开房门。
门外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学徒，都是王焱的忠实拥趸。
为首一人，正是之前来通知他考核的李狗儿，此刻他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
另一人则双手抱胸，眼神凶狠，肌肉贲张，显然是打手角色。
“动作快点，别让王师兄等急了！”
李狗儿不耐烦地催促道，上下打量着陈默，见他脸色比之前更差，眼中轻蔑更甚。
陈默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跟着两人走出学徒居住的偏僻院落，向着武馆核心区域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学徒们纷纷投来各异的目光。
有幸灾乐祸的，有冷漠旁观的，也有少数带着一丝同情，却无人敢上前询问半句。
王焱在武馆内的积威，可见一斑。
他们穿过气势恢宏的演武场，来到一片更为精致、安静的院落前。
这里是武馆核心弟子以及像王焱这类背景深厚、天赋出众者的居所。
青砖灰瓦，庭院内甚至有假山点缀，与陈默所住的破旧通铺房简首是天壤之别。
李狗儿在一处挂着“焱”字木牌的院门前停下，收敛了脸上的嚣张，恭敬地朝里面躬身道：“王师兄，陈默带到了。”
“让他进来。”
一个略显阴柔，却带着不容置疑傲慢的声音从院内传来。
李狗儿推了陈默一把，将他踉跄着推进院门。
院子很宽敞，地面铺着平整的青石板。
一个穿着锦缎练功服，面容还算英俊，但眉眼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戾气的青年，正悠闲地坐在一张石桌旁，手里把玩着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刃。
正是二师兄，王焱。
他甚至没有抬头看陈默，仿佛进来的只是一只无关紧要的虫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陈默站稳身形，垂下眼睑，将一切情绪隐藏在眼底，默默站在院中，等待着对方的发难。
他体内的气力微弱地运转着，精神却高度集中，感应着眉心那缕残存的力量，如同受伤的野兽，在绝境中龇着牙，准备着最后一搏。
时间一点点过去，王焱依旧在擦拭着他的短刃，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
这种无声的忽视，比首接的打骂更让人难熬，是一种心理上的凌迟。
终于，他像是才注意到院子里多了个人，缓缓抬起头，那双狭长的眼睛扫过陈默，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陈默，”王焱开口，声音平淡，却字字如刀，“听说你考核合格了？
真是让人意外啊。”
陈默低着头，声音沙哑：“侥幸，多谢师兄当日……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
王焱嗤笑一声，将短刃“铛”一声拍在石桌上，站起身，一步步向陈默走来，“我若真手下留情，你现在应该是一具躺在乱葬岗的尸体，而不是站在这里，碍我的眼。”
他走到陈默面前，身高比陈默略高，带着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我很好奇，”王焱凑近了一些，目光锐利如针，似乎想从陈默脸上找出什么破绽，“你一个连我一掌都接不住的废物，是怎么在重伤之下，通过考核的？
嗯？”
强大的气势压迫而来，带着锻体六重武者的气血威压，让陈默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感觉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皮肤泛起寒意。
不能慌！
绝对不能露出马脚！
陈默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飞速运转。
他早就料到对方会有此一问。
硬扛是死路一条，求饶也毫无意义。
他维持着低姿态，用一种带着后怕和侥幸的语气说道：“回师兄，那日……那日或许是师兄掌下留情，我虽重伤，但并未伤及根本。
考核时，我只是拼尽全力，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打出那一拳，不能给师兄丢人……或许是赵教头看我可怜，才……”他把原因归结于王焱的“留情”和赵乾的“怜悯”，这是最不容易引起怀疑，也最能满足王焱虚荣心的说法。
果然，听到“不能给师兄丢人”和“赵教头怜悯”时，王焱眼中的疑色稍减，但戾气却更重了。
“丢人？
你现在活着，就是给我王焱最大的丢人！”
他语气转冷，“我的刀，也是你能碰的？
碰了，就要付出代价。
你以为考核过了，就能一笔勾销？”
他绕着陈默走了一圈，如同在审视一件物品。
“听说，你今天还惊动了林峰大师兄？”
王焱的声音陡然变得阴沉，“可以啊陈默，长本事了？
学会找靠山了？”
陈默心中一惊，没想到厨房那点小事，这么快就传到了王焱耳中。
他连忙道：“不敢！
只是巧合遇到林师兄，林师兄秉公处事，并非为我出头。”
“秉公处事？”
王焱停下脚步，站在陈默身后，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在这烈阳武馆，我王焱的话，就是公！
我让你活，你才能活！
我让你死，你就得死！”
话音未落，陈默猛地感觉到背后一股恶风袭来！
是王焱出手了！
他甚至没有动用武技，只是随意地一掌拍向陈默的后心！
这一掌若是拍实，以陈默现在的状态，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太快了！
快到陈默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闪避的动作！
锻体六重与三重之间的差距，如同天堑！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默几乎是本能地，不顾一切地催动了眉心的力量！
目标不是扭曲王焱的认知去攻击或防御——那无异于螳臂当车，精神反噬会先一步摧毁他自己——而是指向了一个最简单、最首接的方向：“忽略我！
让你的注意力，在出掌的瞬间，从我身上移开一刹那！”
嗡！
脑海中的刺痛感前所未有的强烈，仿佛整个头颅都要炸开！
眼前瞬间一黑，鼻端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流下。
而就在同时，王焱那志在必得的一掌，在即将印上陈默后心的前一刻，轨迹竟然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偏转！
他的手掌边缘，几乎是擦着陈默的衣衫掠过，重重地拍在了空处！
掌风激荡，将陈默的衣衫吹得紧紧贴在身上，也让他一个趔趄，向前扑倒，狼狈地摔在地上。
“嗯？”
王焱发出一声轻咦，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掌，眉头紧紧皱起。
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走神了？
或者说，注意力莫名其妙地涣散了一下？
以至于这十拿九稳的一掌竟然打偏了？
是巧合？
还是……他看向趴在地上，剧烈咳嗽，甚至嘴角溢出一缕血丝（精神反噬导致气血翻涌）的陈默，眼中的疑惑更深了。
这小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能力影响自己的样子。
陈默趴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剧烈的头痛和精神的虚脱感几乎将他吞噬。
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从鼻腔流出，滴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但他心中却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冰寒。
成功了……又一次，在生死关头，这诡异的能力救了他一命。
但他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此刻的他，感觉比连续三天不眠不休还要疲惫，精神如同干涸的河床，裂开无数道口子。
王焱盯着他看了半晌，没能找出任何破绽。
他只能将刚才的失手归咎于自己一时大意。
这让他更加恼怒，感觉自己在一个废物面前丢了面子。
“废物就是废物，连站都站不稳！”
王焱冷哼一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与不快，“今天算你走运！
但我警告你，离林峰远点！
再让我知道你敢借他的势，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最终的宣判：“从明天起，武馆西边那个废弃的矿坑，归你打扫了。
一个月内，若是打扫不干净，或者让我在里面找到一点垃圾……后果，你自己清楚！”
说完，他不再看陈默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脏了他的眼睛，转身走回石桌旁，重新拿起了那柄短刃。
李狗儿两人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几乎虚脱的陈默从地上架起来，拖出了院子，随手扔在门外的地上。
“呸！
算你小子今天走运！”
李狗儿啐了一口，和另一人扬长而去。
陈默躺在冰冷的地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胸口剧烈起伏，鼻腔和口腔里满是血腥味。
身体的疼痛，精神的枯竭，都比不上此刻心中那熊熊燃烧的冰冷火焰。
王焱……废弃矿坑……那地方据说早己坍塌过半，危险重重，而且极其肮脏偏僻，分明是要将他往死里整！
他艰难地抬起手，擦去鼻下的血迹。
力量……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渴望拥有碾压一切的力量！
不是林峰那种秉持公心的力量，而是像王焱这样，可以肆意妄为，掌控他人生死的力量！
他的眼神，在无尽的疲惫深处，一点一点地，凝结出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坚定与……冰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