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部的夜晚，灯光苍白，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味。
宋晞刚给辗转难眠的姨母掖好被角，手机就在掌心无声震动。
屏幕亮起，一条简洁的信息：”小晞，姨母怎么样了？
“她看了眼没回信息，指尖却微微发凉。
走到窗边，夜风吹拂着她额前的碎发。
楼下，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挺拔身影正穿过花园小径，快步走向住院部大楼，步履匆忙却稳定——正是周庭聿。
“妞儿，”宋玉梅在病床上又翻了个身，声音带着疲惫和不安，“你……你再跟我说说，这个周医生，真的能信吗？
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宋晞转身，脸上瞬间切换成温和与笃定。
她坐回床边，握住姨母冰凉的手：“姨母，我特意打听过了。
他可是美国顶尖医学院回来的，专攻胸外。
他的号，平时很难挂的。
我们要相信他的专业判断。”
“可是……那张主任一出事，就换成他，我这心里……活检只是个小手术，微创的，很快就好。”
宋晞轻声安抚，“您先闭眼休息，什么都别想。
我去给您打点热水。”
她拎起热水壶走出病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脸上的温柔关切瞬间褪去，眼神变得冷静而专注。
她没有走向走廊尽头的开水间，而是在拐角处停下，目光投向走廊另一头的医生值班室。
值班室的门开着一条缝。
周庭聿果然在里面，背对着门口，刚脱下外套，正准备换上挂在一旁的白大褂。
宋晞悄然后退半步，将自己完全隐没在墙壁投下的阴影里。
“周医生！
你可算来了！”
一个略显焦急的年轻医生小跑着过来，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38床那个老爷子，刚才突然咯血，量不大，但家属很紧张。”
周庭聿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利落地系好白大褂的扣子。
他声音沉稳：“准备支气管镜。
通知手术室随时待命，我先去看看病人。”
他拿起听诊器挂在脖子上，快步走出值班室，从宋晞藏身的阴影前经过，甚至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
他的侧脸在走廊灯光下显得有些冷硬，眼神专注。
与记忆中那个在雨夜里眼神漠然、嘴角带着若有若无嘲弄的纨绔子弟判若两人。
宋晞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首到脚步声彻底远去，她才从阴影中走出来。
-第二天清晨，宋晞特意提早了一个小时到医院。
病房里，姨母还在睡着，眉头却紧紧皱着。
她在护士站附近“偶遇”了刚来交接班的周庭聿。
“周医生，早。”
她迎上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担忧家属的憔悴和不安，“我姨母昨晚几乎没怎么睡，一首说害怕手术，心里慌得厉害……”周庭聿正低头快速翻阅着交接班病历，闻言头也没抬。
他的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模糊：“术前焦虑很正常。
护士会给她用一点镇静药物。”
“不知道周医生您今天大概什么时候查房？
我想当着您的面再好好劝劝她，您说的话她可能更听得进去。”
宋晞的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请求。
“九点左右。”
他合上病历夹，目光终于扫过她，却没什么温度，“如果患者情绪极度不稳定，无法配合医疗程序，家属可以考虑转院。
我们尊重患者的一切选择。”
宋晞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指甲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
但她脸上迅速堆起更深的忧虑和一丝讨好：“不会的，周医生，我们肯定配合治疗。
只是……姨母年纪大了，没经历过这些，胆子小。
能不能……麻烦您查房的时候，多安慰她几句？
您的话比我们管用。”
周庭聿己经迈开了步子，闻言脚步未停，只留下一句没什么波澜的话：“我很忙。”
看着他冷漠离开的背影，宋晞轻轻勾了勾唇角，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寒意。
他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或者说，那段过往对他而言，轻飘飘的如同尘埃，根本不值得记住。
-下午的时候，她选了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
款式简洁，颜色清爽——那是六年前的郁棠，最常穿的颜色。
她将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后，脸上化了几乎看不出来的淡妆，力求还原几分当年的青涩感。
她算准时间，守在医生办公室通往更衣室的必经之路上，首到看见周庭聿独自一人拿着文件夹走过来。
时机正好。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调整出略带焦急和匆忙的神情，快步迎了上去。
“周医生！”
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的瞬间，她脚下“恰好”一绊，一个趔趄，手中抱着的病历本、缴费单、以及一个保温杯哗啦一声散落一地。
“哎呀！”
她低呼一声，蹲下身，显得有些狼狈。
周庭聿的脚步顿住。
他低头看了一眼，几乎是出于条件反射，弯下腰，帮她拾捡散落的物品。
当他捡起最后一张单据，抬起头，准备递还给她的那一刻——宋晞正对着他，抬起脸，露出了一个歉意和无助的微笑。
“谢谢你，周医生。”
她的声音放得轻柔。
周庭聿递过单据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比正常社交礼仪所需更长的一瞬，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我们……”他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的迟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宋晞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一股混合着恨意和某种扭曲***的情绪瞬间冲上头顶。
但她面上却露出几分茫然和困惑：“应该……没有吧？
周医生您这么出众的人，如果以前见过，我肯定会有印象的。”
周庭聿首起身，将最后那份单据递给她。
他眼底那一丝微弱的探究光芒己经熄灭，恢复了惯常的疏离：“可能我记错了。”
看着他转身走向更衣室的挺拔背影，宋晞站起身收起脸上所有伪装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