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棚的余温还未散尽，一团新鲜出炉的糊豆腐香气在空气中飘荡。
苏小宝蹲在后院竹林边，双手死死抠着胃口正旺的肚皮，左手还沾着半指豆腐渣。
案台上那个小青瓷罐，碎了一角，碎片里却滚出了一颗通体青绿、流转着点点金光的。
豆子。
他盯着豆子，眉头拧成疙瘩，心头涌现一百零一种民间传说。
什么“吃了飞升仙界”、“吞下长生不老”。
可豆子就是豆子，这年头最实在的还是下肚。
况且菜还没炒熟，肚子比传说更能号令他。
于是他一扬脖子，仗义地吞了下去。
咕噜。
清凉、一丝酥麻，像有只蚂蚁在体内来回奔跑。
苏小宝吓得一个激灵，脸上骤地浮现出不属于他的健康红光。
胃里微微发热，肚子里却猛然一阵咕咚乱响。
“嗝。”
一声简短而雄浑的嗝气，划破浓烟滚滚的厨房回廊。
苏小宝伸手扶墙，只觉西肢发软，浑身酥松得像刚蒸熟的红豆包。
他想说点什么掩饰尴尬，嘴巴却情不自禁地咀嚼起来，发出一连串咔嚓咔嚓的豆壳爆裂声。
一只胖麻雀落在他肩头，盯着他咀嚼的动作也莫名开始咬翅膀。
苏小宝内心慌张：不就是吞个豆嘛，至于鸡飞狗跳？
可转瞬之间，他眼前的竹林竟骤然生发，节节拔高，天地变幻间，连空气中都夹杂了豆瓣的清香。
不知谁喊了声：“苏小宝，你肚子怎么会发光了！”
他回头，只见毗邻的老杂役们正集体朝他围拢。
有的揪着胡子，有的拍着大腿，也有人暗暗捏住法剑打算驱邪。
眼见围观者愈发热烈，苏小宝索性大方地叉腰。
“没事，就是中午少吃了两碗杂豆饭，晚上补补光。”
他笑着想混过去，却忽觉一股柔和却不可抗的力量自腹腔散开。
奇怪的是，他的身体变得轻盈，“啪啪。”
炸响声下，他脚下那双旧布鞋却密密麻麻长出青苗，把他顶得悬在半尺空中，如同一只倒吊的豆芽蛋。
“苏小宝，你成精了吗？”
有个胆大的杂役喊道。
苏小宝尴尬地晃了晃，两条腿还悬在半空，嘴上却本能地耍贫：“别慌，说不定我能降甘霖，来一场豆花雨，大家都能解馋。”
身后传来一阵笑骂。
可下一刻，杂役们就不笑了。
只见他的皮肤泛起一层玄妙光泽，眉宇之间隐隐有豆叶纹路暗现，透着一股从农田进化为神祇的气派。
众人喊起来：“要变异了！”
“快请管事！”
老厨子白罗汉急奔而来，见此也愣在原地。
那呆滞的眼神约莫在思考究竟该招雷劈还是招呼青玉真人来看。
苏小宝一边飘着，一边还嘴硬：“其实我只是消化不良，要不。
找点开胃的试试看？”
“别装了，这分明是中毒！”
“快灌他豆汁！”
混乱中，白罗汉拿着大铁勺，照准苏小宝的后背就是一勺。
苏小宝本想就此昏过去，奈何身体像被加持了“硬豆壳术”，那铁勺一砸，抖了个寂寞，还被反弹得满头都是豆芽。
“这还了得！
小宝你到底吃了什么！”
白罗汉叫道。
那些杂役纷纷议论，有人说是变异灵根，有人说中了魔咒，甚至有人幻想杂役区要飞升成仙人豆田。
就在这鸡飞狗跳之际，青云山的百年老井忽然“砰”地喷涌出一团金光。
众人齐刷刷望去，一只萤火般的小精灵突然翻着跟头落到现场，扑在苏小宝头顶。
那精灵粉雕玉琢，小脸圆圆，发间插着嫩豆芽发簪，自报家门：“谁！
谁偷我家仙豆！
快还来！”
人群一阵骚动。
苏小宝正愁如何脱身，头上突然多了个会说话的豆豆仙。
他抬手想把豆豆仙拿下来，没想到对方细手一挥，一团淡绿色光芒立刻把他的手裹得麻酥酥的。
“你、你骗人！
仙豆都是我精灵族的宝物，不是你应该乱吃的！”
豆豆仙气鼓鼓地小声嘟囔，尾音打着奶音极其可乐。
白罗汉见状，惊得差点把勺子扔进井里：“竟是精灵仙孙，莫非。
莫非这是仙缘？”
苏小宝被裹成“豆人”，但他脑子极快，眨眨眼皮，硬挤出个巴结笑容：“小仙姑，豆子吃进去了，想吐也晚了。
要不，今晚留我一条小命，再讨两个豆腐炖炖？”
“胡说八道！”
豆豆仙气结，抬手轻弹，结果自己弹懵了，脚下一晃，差点从苏小宝头顶滚下来。
众人看两人一人一仙斗嘴，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有人小声啧啧：“这场面，比当年宗主炼丹还。
有味道。”
正闹腾得不可开交，花无缺携剑急急赶来。
那少年一身银袍，面色如霜，冷冷一眼便压住全场气氛。
他抬手长剑，问：“谁在闹事？”
众杂役让出一条路。
花无缺扫过挂在豆芽上的苏小宝，又瞄一眼头顶作乱的豆豆仙，眉宇蹙得能夹死一只蚂蚱。
“你们是在宗门搞农家乐吧？”
他一脸鄙夷。
苏小宝正倒悬着，嘴上还不服气地喊：“花兄，救人如救火。
你再慢一点我就成脆皮豆了！”
花无缺嘴角一扯，转而一剑挑起地上豆蔓，将苏小宝轻飘飘拎下来。
豆豆仙不满地往花无缺袖子吹了口气，结果弄得对方眉毛都多了两根豆芽。
“花无缺！
你也欺负本仙！”
豆豆仙气急败坏。
花无缺懒得理，只是帮苏小宝拍拍身上的豆瓣：“成仙第一步，豆子飞升，小宝你这是换形特异？”
苏小宝大口喘气，抬手抓了抓鼻尖，强自镇定：“兄弟，有时候饭还是要好好吃，仙豆也不例外。
要是能吐出来就好了。”
这时，青玉真人悠悠踱步而来，敲敲拐杖，似乎对热闹的场面见怪不怪。
他嘴里念念有词，忽然插话：“一颗豆，半壶酒，生死有命富贵休。”
白罗汉期期艾艾：“祖师，咱青云山好端端的，莫非真要多栽豆？”
青玉真人抬眉，神秘兮兮笑道：“豆芽即仙缘，缘到人自忙。
闹归闹，但这娃娃恐怕是犯了天条，也结了天缘。”
苏小宝见状，急忙施礼：“师父，弟子吞了不该吞的仙豆，该不会变成豆沙包了吧？”
青玉真人一甩袖，大手一挥，众人顿觉雀跃的豆芽气息消散了不少。
他狡黠道：“你变什么不好，正好少吃点豆腐，练练真气。
你命里本无仙骨，却因嗝声出众，羡煞旁人，哈哈哈哈！”
院内众人一阵憋笑。
花无缺拍拍苏小宝肩：“既然没炸锅，大概就没啥大碍。”
豆豆仙却不依，叉腰道：“仙豆不能白吃！
你要帮我找回剩余的仙豆，否则。
我就天天睡你头顶！”
苏小宝牙一咬，苦笑出声：“救豆济世，在下责无旁贷。
只要今晚还能吃碗热豆腐汤，豆仙罩着也值。”
青玉真人挥手，带着谜一样的笑消失，只留一句：“且看明日宗门大会，此中自有豆中玄机。”
夜渐深，竹影摇曳，苏小宝一身“仙豆气”，身边多了个豆豆仙和剑眉冷对的花无缺，风还未吹静，他们的欢喜冤家之路才刚迈出第一步。
厨房里，锅中的豆腐汤咕嘟冒泡，香气与笑声一起溢出窗外，装点这宁静凡尘的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