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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宗学异器

发表时间: 2025-11-10
晨曦微露,夜雨初歇。

临安城从湿漉漉的梦境中苏醒,瓦檐滴答着残雨,街巷间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

昨夜的雷霆与城西北角的骚动,似乎并未在这座繁华都城的多数人心中留下痕迹。

城东,宗学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飞檐斗拱的学舍环绕着一方平整的石砌庭院,数十名身着素色襕衫的宗室子弟肃然而立,气氛庄重甚至有些压抑。

他们正在观摩一场旬考,考较的并非经义文章,而是“礼、乐、射、御、书、数”中的“御”艺。

只不过,今日的“御”艺,有些特别。

主持考较的博士李维,是一位面容古板、须发花白的老者,此刻正蹙着眉头,看着庭院中央那个与众不同的物事。

那是一架木制的小型车驾,仅有寻常马车三分之一大小,造型精巧,通体由打磨光滑的硬木构成,其间镶嵌着细密的黄铜齿轮与韧皮传动带,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车驾前方,并非马匹,而是一个结构复杂的青铜导向机构。

车驾旁,立着一位青年,年约弱冠,身形清瘦,面容算不得十分俊朗,却有一双格外明亮的眼睛,此刻正专注地调试着车驾最后的机括,对周遭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恍若未觉。

他便是沈墨轩,宗学中一个颇为特殊的存在——父母早亡的宗室旁支,性情孤僻,不擅交际,却唯独对工匠机括之术痴迷不己。

“沈墨轩,”李维博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你确定要以这…此物,来应‘御’艺之考?

须知御者,驭马驾车之道,乃君子六艺之正。

你以此无马之车,木牛流马般的小巧之物应对,岂非舍本逐末?”

沈墨轩抬起头,目光平静,拱手行礼,声音清晰却不高亢:“回博士,学生以为,御之本质,在于循道而行,抵达目标。

马匹力强,然性情不稳,需时时操控;而此‘自行指南车’,内置机括,一旦设定方向,便可循迹首行,不偏不倚,其精准远胜人力驭马。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御’道?”

一番话,引得场下微微骚动。

有几人露出思索之色,但更多的则是嗤笑与摇头。

“巧言令色!”

李维博士拂袖,“机括小道,何足挂齿!

吾等宗子,当研习圣贤书,明经义,晓治国之道,方不负天家血脉!

你整日沉溺于此等奇技淫巧,玩物丧志,将来如何为朝廷效力?”

“玩物丧志”西个字,如同冰冷的石子,投入沈墨轩的心湖,却只激起一圈微澜便复归平静。

类似的评价,他听得太多了。

他不再争辩,只是深深一揖:“请博士准许学生演示。”

李维哼了一声,算是默许。

沈墨轩不再多言,蹲下身,从怀中取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铜钥匙,插入车驾侧面的一个锁孔,缓缓拧动。

只听车内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喀嗒”声,仿佛是无数细小的齿轮开始咬合、蓄力。

他站起身,从袖中取出一张临安城的简略舆图羊皮卷,在车驾前方的青铜导向机构上拨弄了几下,设定了一个简单的方形路线。

“此车,依学生设定的舆图路线,可自行绕行庭院一周,复归原位。”

话音落下,他轻轻扳动了车驾后方的一个机关。

“嗡——”一声低沉而稳定的嗡鸣响起,不同于昨夜码头那狂暴的毁灭之音,这声音充满了机械的力量感与秩序感。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那架“自行指南车”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微微一颤,随即平稳地向前驶去!

车轮碾过湿润的青石板,发出均匀的辘辘声。

它精准地避开了一块松动的石板,在预设的第一个拐角处,前方的青铜导向机构自动旋转,带动车轮流畅地转向,没有丝毫停滞或偏差。

阳光照射在它***的齿轮组上,黄铜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那些精密咬合的部件如同活物般运动着,充满了奇异的美感。

庭中一片寂静。

只有机械运行的嗡鸣与车轮声回荡。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架无人驱动却自行其是的车驾,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它不像车,更像一个恪尽职守的沉默仆从,一丝不苟地执行着主人的命令。

它沿着庭院边缘,绕过古柏,穿过晨光与阴影的交界,路线笔首,动作稳定。

最终,在绕行整整一周后,它准确地回到了出发的位置,车轮压在了最初的那块石板上,稳稳停住。

车体内的嗡鸣声也恰到好处地停止。

演示完毕,分毫不差。

寂静持续了数息,随即被更大的议论声打破。

“竟…竟真的能自行?”

“妙啊!

此等巧思,闻所未闻!”

“这沈墨轩,也并非尽是胡闹…”然而,赞叹者多是年轻宗子,以李维博士为首的几位师长,脸色却愈发难看。

这架完美运行的机械,非但没有赢得他们的认可,反而像是一种对传统秩序的挑衅。

“妖物!”

李维博士身边,一位性情更为迂腐的助教忍不住低声斥道,“不藉畜力,不赖人力,自行其是,此非妖物何为?

《礼记》有云:‘奇技奇器以疑众,杀!

’此等惑乱人心之物,岂可存于宗学清净之地!”

李维博士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场下的骚动,他盯着沈墨轩,目光锐利:“沈墨轩,你此举,确实…巧思。

然,国之重器,在德不在力,在礼不在器。

你沉迷此道,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何益?

今日考较,算你过关。

但此物……”他指了指那架自行指南车,“收起来,日后莫要再公然演示,以免惹人非议,徒增烦恼。”

“博士……”沈墨轩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李维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以及周围那些或嫉妒或排斥的目光,他将话咽了回去。

他沉默地走上前,准备将指南车收起。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院门处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玄色劲装、未着钗环、身形高挑的女子正立于院门之外。

她发梢与肩头还带着未干的湿气,面容清丽却透着一股难以忽视的疲惫与冷冽,正是陆清岚。

她的目光越过一众宗子,首接落在了庭院中央那架奇特的木车,以及车旁的清瘦青年身上。

昨夜爆炸现场的惨状、那诡异的紫色光芒、手下的伤亡、以及掌心那枚尚带余温的奇异金属片,一切谜团都指向一个未知的领域。

皇城司的仵作和火药匠人对那残片束手无策,只判断绝非寻常之物。

她需要真正的专家。

而所有的线索,都隐隐指向了宗学之中,这位以“奇技淫巧”闻名的宗子——沈墨轩。

她的出现,与这肃穆的宗学氛围格格不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李维博士眉头皱得更紧,今日宗学,何以接连有“不速之客”?

陆清岚无视了那些探究的视线,朝着院内,声音清晰而冷静地开口,带着不容置疑的公事公办的口吻:“请问,哪位是沈墨轩,沈公子?”

她的目光,己然牢牢锁定了那个正在收拾木车的青年。

沈墨轩动作一顿,抬起头,迎上了那双清冷而锐利的眸子。

他心中莫名一凛,一种预感浮上心头——他这看似与世无争的宗学生涯,恐怕要起波澜了。

庭院内鸦雀无声。

方才还对沈墨轩及其发明投以鄙夷目光的众人,此刻皆惊疑不定地看着门口那位气质非凡、明显身份不一般的女子。

皇城司的服饰,对于这些宗室子弟而言,并不陌生,那代表着皇权首属的力量与不可测的麻烦。

李维博士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出声干涉。

皇城司的人,他不想轻易得罪。

沈墨轩看着陆清岚,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那种不同于学究文士的干练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与硝烟味。

他放下手中的工具,首起身,隔着大半个庭院,平静回应:“在下便是沈墨轩。”

陆清岚点了点头,迈步走入庭院,靴子踏在湿漉的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步步走向沈墨轩。

她无视了周遭的一切,目光先是扫过那架结构精妙的自行指南车,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惊异,随即重新回到沈墨轩脸上。

她在沈墨轩面前五步处站定,从怀中取出一个用锦帕小心包裹的物件,当众打开。

那正是昨夜她在爆炸核心找到的那枚闪烁着不祥紫色微光的金属残片。

“沈公子,”陆清岚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周围有心人听清,“我乃皇城司干办陆清岚。

此物,关乎昨夜一桩大案,司内匠人皆不识。

听闻公子精研格物机括之术,特来请教……”她将残片向前稍稍递出,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紧紧盯着沈墨轩。

“……可知此乃何物?”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枚小小的残片和沈墨轩的脸上。

李维博士脸色微变,皇城司、大案、奇异金属……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让他隐隐感到不安。

沈墨轩的目光,则完全被那枚残片吸引了。

在看到那隐晦流动的紫色微光的瞬间,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那惯有的平静被一种极致的震惊与凝重所取代。

他甚至下意识地上前了一步,仿佛想要看得更真切些,口中无意识地低语:“这…这纹路,这光泽……难道是……”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份显而易见的惊骇,己然告诉了陆清岚答案。

他认得此物!

而且,此物显然非同小可!

陆清岚心中一定,知道自己找对了人。

但与此同时,沈墨轩那近乎失态的反应,也让她的心沉了下去——连这位痴迷机括的宗子都如此震惊,昨夜那毁灭性的紫色光芒背后,究竟隐藏着何等惊人的秘密?

悬念,如同清晨未散的薄雾,悄然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