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星辞一路狂奔，心脏在胸腔里如同失控的引擎般轰鸣。
他穿过熟悉的巷弄，惊起了几只正在觅食的麻雀。
九十年代的老旧居民楼出现在视线尽头，斑驳的墙皮、生锈的防盗网，还有楼道里弥漫的淡淡煤烟味，这一切平凡的场景此刻在他眼中却无比珍贵。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那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布满划痕的水泥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
颤抖着手从裤兜里掏出那串挂着一个小小篮球饰物的钥匙——这是妹妹去年用零花钱给他买的生日礼物。
锁孔似乎都在考验他的耐心，插了好几次，才在一声清脆的"咔哒"声中，打开了那扇通往他前世今生所有牵挂的门。
门开了。
午后三西点的阳光，暖洋洋地透过阳台的玻璃门洒进来，在老旧但干净的水磨石地板上投下大片的光斑。
客厅里，那台小小的、套着碎花布罩子的电视机安静地待在角落，旁边的鱼缸里，几条金鱼正悠闲地游动。
一个穿着干净蓝白校服、扎着利***尾辫的女孩，正背对着他，坐在一架略显陈旧的轮椅上，微微仰着头，专注地看着窗台上那盆开得正盛的茉莉花。
阳光为她纤细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几缕调皮的发丝在光晕中轻轻飘动。
似乎是听到了开门声，女孩熟练地用双手转动轮椅的轮圈，灵活地转过身来。
那张清秀白皙的小脸上，还带着些许被打扰的不悦，但在看到程星辞的瞬间，如同春雪消融，立刻绽开了一个无比灿烂、带着些许狡黠和依赖的笑容。
"哥！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是不是又逃课了？
"程星晚的声音清脆得像咬了一口青苹果，语气里是妹妹对哥哥独有的、带着点小埋怨的亲昵。
是程星晚！
是他的妹妹！
是那个双腿还健全，会笑会闹，眼神里充满了灵动与生机，会因为他逃课而吐槽他的妹妹！
不是那个躺在惨白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气息奄奄，需要天文数字医药费才能维系生命的妹妹！
巨大的酸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积蓄了五十年能量的火山，猛地冲进程星辞的胸腔，撞击着他的理智堤坝。
他眼眶一热，滚烫的液体几乎要决堤而出。
他喉咙哽咽，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一个箭步冲上前，在程星晚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惊讶目光中，紧紧地、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
他的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骨节发白，仿佛要将她单薄的身子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分开，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感受这份失而复得的真实触感。
"小晚……小晚……"他把脸深深埋在她带着廉价洗发水清香却无比好闻的发丝间，声音沙哑、破碎地重复着她的名字，如同一个在沙漠中濒死之人终于找到了绿洲，更像是在进行最虔诚的祷告和确认。
程星晚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小脸憋得通红，用力推搡着他结实了不少的胸膛："哥！
你干嘛呀！
发什么神经！
快松开我，要被你勒死了！
我作业还没写完呢！
"程星辞这才从巨大的情绪浪潮中稍稍回过神，手臂放松了些许，但双手依旧如同铁钳般牢牢抓着她的肩膀。
他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明亮清澈的眸子，仿佛一松手，眼前这鲜活的一切就会如同泡沫般碎裂消失。
"小晚，你听着。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却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刀刻在心上，"从今天起，哥哥向你发誓，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一分一毫！
我会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妹妹！
我会赚很多很多钱，请世界上最好的医生，治好你的腿，让你重新站起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跑就想跑！
"程星晚被他眼中从未有过的、如同燃烧星辰般的炽热和坚定吓了一跳，随即习惯性地撇了撇嘴，试图用吐槽来掩饰内心泛起的那丝奇怪暖流和悸动："哥，你睡糊涂了吧？
还是又偷偷看什么中二动漫了？
说什么傻话呢……我的腿都这么多年了……"但看着哥哥那通红的眼眶，那丝毫不像开玩笑的、近乎偏执的眼神，她后面的话渐渐咽了回去，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
今天的哥哥，好像……特别不一样。
那眼神深处，除了坚定，还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深沉的悲伤和……沧桑？
"我说到做到。
"程星辞一字一顿，像是在对她宣誓，更像是对自己立下不可违背的血色契约。
"以前是哥哥没用，以后，不会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腾的心绪，伸手用力地、却带着无限珍惜地揉了揉妹妹柔软顺滑的头发，然后转身，大步走向自己那间狭小却熟悉的房间。
"砰。
"房门轻轻关上。
程星辞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窗外，是嘈杂的市井声，小贩的叫卖，自行车的铃响，邻居家炒菜的香味飘来……这一切平凡而鲜活的声音，此刻听来是如此美妙。
他闭上眼，前世仇敌的一张张面孔在黑暗中清晰地浮现——刘婷丽虚伪的眼泪、申宏阳得意的狞笑、黄培炎的猥琐、汪贵才的嚣张、张凯伦的暴力…… 如同恶鬼的画卷。
你们等着吧。
这一世，我会把你们加诸在我和小晚身上的痛苦、绝望、屈辱，连本带利，百倍千倍地奉还！
我会亲手将你们珍视的一切，一点点碾碎！
还有……月舒。
想到那个如月光般温柔、洁净的名字，他眼中蚀骨的冰冷瞬间融化，被无尽的柔情、刻骨的思念和深沉的愧疚取代。
那个前世因他的懦弱和优柔寡断而错过的女孩，那个在他最灰暗岁月里给过他一丝光亮的女孩。
这一世，我绝不会再错过你。
我会扫平所有障碍，为你撑起一片无忧的天空，许你一世安稳、幸福与荣光。
所有让你皱眉的事情，我都会将它们彻底抹去。
复仇的冰冷火焰与守护的温柔信念，在他心中交织、碰撞，共同构成了他重生之后，最坚定、最不可动摇的人生信条。
房间内光线昏暗，少年靠在门上的剪影，却仿佛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寒光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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