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城管事件后，小满和顾砚舟渐渐熟络起来。
顾砚舟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梧桐巷。
有时是去巷口的“艺源画材”买颜料，有时则纯粹是为了看小满画画。
他从不打扰，只是安静地站在画架旁，一站就是一个小时。
看她如何将赭石与群青调成巷子深处的阴影，看她如何用细笔勾勒梧桐叶的脉络，看她如何用刮刀在画布上堆砌出阳光的质感。
他的目光专注而温柔，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
“你在看什么？”
小满终于忍不住问他，手中的画笔微微一顿。
顾砚舟收回目光，耳尖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看你的手。
你的手很巧，画笔在你手里好像有魔力。”
小满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嵌着颜料，指腹上有调色盘磨出的薄茧，手腕处还沾着一点未干的钴蓝。
她笑了笑：“哪有，我就是随便画画。”。
“不是随便。”
顾砚舟认真地说，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是用心在画。”
小满的心跳漏了一拍。
从小到大，她听惯了“画画能当饭吃吗别浪费时间了”之类的话，却第一次有人说她“用心”。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轻轻投进她心里，漾开一圈圈温暖的涟漪。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小满正在画一幅《梧桐巷的春天》。
画架上，新绿的枝叶、斑驳的光影、巷口阿婆的糖炒栗子摊……一切都生机勃勃。
顾砚舟像往常一样来看她，刚站定没多久，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卷起，画纸被吹得漫天飞舞。
“啊！
我的画！”
小满惊呼着追了出去。
顾砚舟反应更快，立刻追了出去。
画纸飞得到处都是，有一张正好飘到他脚边。
他弯腰捡起，却发现自己的手有些抖——最近总是这样，一看到小满，指尖就会莫名发麻，心跳也快得不像话。
他甩了甩手，把画递给小满：“你的画。”
小满接过画，却愣住了。
画上并不是巷景，而是顾砚舟的侧影——他微微低头，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鼻梁的线条清晰而柔和，正是他平时看她画画时的样子。
画纸背面，还有一行小字：“解剖课的顾同学像块会动的石膏。”
“你什么时候画的？”
顾砚舟有些惊讶，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
“就……随便画的。”
小满脸红了，声音轻得像蚊子哼，“我觉得你认真的样子很好画。”
顾砚舟低头看着那张速写，指尖轻轻抚过画纸，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原来在她眼里，自己是这样的形象——安静、专注，甚至带着一点笨拙的温柔。
“对了，这个给你。”
他忽然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盒胃药，“我看你总不吃早餐，胃会不舒服。”
小满接过药盒，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不吃早餐？”
“我见过你好几次，早上匆匆来摆摊，连豆浆都顾不上买。”
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药是我室友推荐的，说挺管用。”
小满把药盒放进工具箱，轻轻“嗯”了一声。
原来有人在默默关心着她，连她自己都没在意的细节，他却记在了心里。
医学院图书馆里，顾砚舟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拿着那盒胃药，旁边放着小满送他的侧影速写。
窗外阳光正好，书页翻动，他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拿出日记本，写下：小满的画里没有“应该”，只有“想”。
她想画梧桐叶的影子，想画阿婆的糖炒栗子，想画我白大褂上的褶皱。
原来“活着”可以这么热烈。
他合上本子，指尖摩挲着书写的边缘。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期待去梧桐巷，越来越想看到小满画画时的样子。
她的笑声像春天的风，吹散了他心里因学业压力和家庭期待而积压的阴霾。
这天，顾砚舟特意早早就去了梧桐巷。
小满正在画一朵盛开的向日葵，阳光洒在她的脸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连睫毛都染上了暖意。
“在画什么？”
他走过去，声音很轻。
“向日葵。”
小满头也不抬，画笔在画布上轻快地移动，“我觉得它很像你。”
“像我？”
顾砚舟有些疑惑。
“嗯，向日葵总是朝着太阳，你也总是给人温暖的感觉。”
她终于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整个春天的光，“就像那天城管事件，你帮我说话的时候。”
顾砚舟的心跳骤然加速，耳根发热。
他从来没有被人这么首接地夸奖过，更从未想过，自己竟能成为别人眼中的“太阳”。
“我……我只是觉得你不容易。”
他挠挠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画室的事情解决了吗？”
“解决了，多亏了陈阿姨。”
小满笑了笑，眼神却有些黯淡，“不过我还是想多赚点钱，不能总靠别人帮忙。”
顾砚舟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忽然很想告诉她：你己经很努力了，不需要那么拼命。
你值得被好好对待，值得拥有不被催债、不被驱赶的安稳。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她画画。
阳光穿过梧桐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幅正在生长的油画——底色是巷口的青石板，笔触是风的流动，而主角，是两个在春天里悄然靠近的灵魂。
他知道，有些话不必说出口。
此刻的陪伴，就是最好的告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