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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金陵梦(1)章

发表时间: 2025-08-16
人声汤汤。

小昭跪在河边泥地上,双手被麻绳捆缚在身后。

她垂着眼,并不去看一旁满眼心疼愧疚的妇人和与牙人讲价的男人,只盯着地面上爬动的蚂蚁。

蚂蚁蜿蜒着往一个方向去,许是她跪的地方不巧,挡住了它们原先的去路,许多蚂蚁在她膝盖前绕来绕去。

“两贯钱,一斤白糖,不能再多了。”

牙人伸出肥胖的手指指着小昭摇头,“你看她这么瘦,能有几两肉?”

荒年兼战乱,还能养出一身肥肉的壮汉,哪有简单的?

交涉的男人有些忌惮的看了一眼牙人,知道没法子了,逃荒的人太多,没几个人能吃饱,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也只值当这么多。

男人最后还是点了头,一旁的妇人顿时抱着小昭嚎啕大哭起来,她一面哭,一面斜眼观察着牙人,意图演出母女情深,好得更多报酬。

“我的小招啊!

娘对不起你!”

小昭依旧垂着眼,任由那些滚烫的泪水砸在自己脖颈上,又顺着胸背划到腰腹,激起一阵粘腻的温暖。

有泪水砸到地面,淹住了一只蚂蚁,蚂蚁在水中挣扎。

她想,这可能是她记事以来,体验的唯一一次来自母亲的爱抚。

妇人得不到女儿的回应,哭了一会儿,又在牙人不耐烦的目光里松开手。

男人连忙拽起妻子,安抚道,“金宝还病着,舍了这丫头也是没法子的事,”说到这,男人也总算将目光落在这个并不熟悉的女儿身上,他也难得语气柔和,“小招啊,爹娘也是没办法了,金宝的病不能拖了,逃荒这么苦,你此番,也算是解脱了。”

小昭依旧像块木头一样,垂眼不发一言。

幸而天热,先前掉落的泪水被土地吸去,只剩一点淡淡的水痕,被淹的蚂蚁,也再次翘着触角爬动。

这对卖女儿的夫妻得不到回应,先是讪讪,随后男人又像是找到了理由开口道,“小招啊,你也别怪爹娘,实在你这么个冷心冷肺的性子,养也养不熟,手心手背都是肉,爹娘也只能先顾着金宝了。”

妇人也跟着附和。

小昭依旧没有反应,牙人却有些看不下去这对夫妻反复戳小姑娘肺管子了,摆手驱赶道,“行了行了,银货两讫,别打扰我做生意。”

夫妻二人磨蹭半晌,总算离去。

地上的蚂蚁总算找到了回巢的路,曲折的排成一列长队。

蚁巢附近,必有水源。

比之西北干旱,这里估计离江南不远了。

小昭默默思量。

牙人看了眼瘦得像芽菜一样的小丫头,将人领到身后一个棚子里,这棚子里只有几个人,都沉默寡言,一股淡淡的绝望死意从中弥散开来。

无他,只是因为这个棚子里的,都是两脚羊。

南下逃荒的路途太远,饿死的不计其数,被卖的人不少,但大多是卖作一贯钱的奴,只有少数,才会被卖做两贯钱的两脚羊,两脚羊,就和羊肉没什么差别。

牙人将人关到棚子里就走了。

小昭偷偷看着棚顶投下的天光,从斜斜的照在脸上,慢慢转移到垂首的打在膝前,牙人总算回来了。

他提着一筐白面馒头,给每个两脚羊分了一个。

白面暄软,是逃荒路上的奢侈品,也是这些即将成为他人盘中餐的两脚羊的断头饭。

小昭沉默的吃完,目光又首首盯着牙人手中的筐子。

牙人见她实在可怜,哪怕是两脚羊,也是这一群人里最瘦弱、年纪最小的,于是又分了半个馒头过去。

小昭又吃完,感受到自己肚子里有了存货,心中回忆牙人在外头和人聊天时提到的下金陵,开口道,“大伯,你想不想多赚点钱?”

牙人一愣,目光落在小昭身上。

他本还以为这是个哑巴,没曾想还是会说话的,声音也清透,只带着一点干渴的哑。

随后又反应过来这丫头说的话,没当回事,只当听了个乐子,问道,“你要赚什么钱?”

小昭却问了另一个问题,“这里离金陵,还有多远?”

牙人想了想,回答,“走一日再坐船,一共一天半的脚程。”

小昭点头,“我以前是幽州金钗楼花魁娘子的婢女,也是她的亲妹妹,长得不会差,会唱曲,也会簪发,你也要下江南,若带上我,不管是卖到青楼还是卖到富贵人家做梳头奴婢,少说也能有个几钱银子,都比卖到羊市里值当。”

牙人有些惊讶,但又谨慎的舔了舔唇,泛着油光的脸扬起一个笑,有些不信,“你说你会你就会?”

小昭瞥他一眼,慢慢吐了口气,“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

两桨桥头渡。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她嗓音清透绵软,轻轻吟唱了一段幽州花楼里常见的靡靡小调,在这荒年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荒诞感。

棚子里其他两脚羊似闻乡音,都抬起了头。

“就是这曲儿,早年我家老伴总会被这曲勾到楼里,攒下来的钱都被挥霍了......”一个老妇人低声喃喃,忽而暴起冲向小昭,“都是你们这些***!

不然我老伴怎么会卖儿鬻女?”

只可惜棚子里的两脚羊们都被捆缚了双手,这老妇人的暴起,也不过是拿头顶撞了一下小昭的脊背。

小昭不受控的往前跌倒,牙人连忙伸手按住。

牙人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也当然听见了那妇人说的话,心下对小昭的说法相信了几分,又找来了布巾擦了擦小昭的脸上的灰,细细打量,杏眼细眉,三庭均匀,不说多么倾国倾城,但依稀可见长开后的姿容。

利之所趋,牙人想了想,有些意动。

这丫头卖到羊市估摸着也就五六贯钱,带上走一趟金陵,青楼卖不掉也能卖作奴婢,亏也亏不了多少。

牙人忽而又想到刚才小昭装可怜多骗得的半个馒头,若她早有此意,那先前都是装可怜骗断头饭?

他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小心思不少。”

小昭心里一松,知道他这是同意了,见他生气,语气顿时落寞下来,“有点心思才能活下去。”

牙人见她情绪黯然,又回想起她刚刚才被亲生父母抛弃,还卖做了惨无人道的两脚羊,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休息一会儿,又警告了小昭一句,“别耍花招。”

随后拿了根麻绳将其他两脚羊串在一起,他还要将这些人卖到羊市,再带着其他卖身的奴人上镇上卖了,赚多些银钱往金陵去。

小昭又继续坐在棚子里看天光。

天光从垂首打在膝盖前,再到斜斜的照在身前的棚门上,光线也从惨白滚烫到金黄昏暗,再到天色尽暗。

棚门吱嘎一声响,牙人总算回来了。

他看了眼小昭,仔细检查过她手上的麻绳,又将她拴在门上,给她喂了些水,“睡一觉,明天赶路去金陵。”

小昭紧绷的脊背总算松垮下来,依言靠坐在门边,闭目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