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厚雪消融，春山点翠。
长安街仍旧繁华喧闹，马车缓缓在街巷中穿梭，街边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沈照萤己经可以适应新的身份——久病初愈的千金。
而这个新的身份，算是她尽心照料祝栖砚的报酬。
太后诞辰，宴请文武百官，各臣皆可携家眷进宫庆贺。
沈照萤就在官员家眷之列，乖巧地跟在沈母身后，时不时有人投来目光打量。
“这不是中书侍郎府里那位大病初愈的千金吗？”
“听说一年前她可是病得要咽气了，如今身子骨竟好到能进宫参加寿宴了？”
“真别说，这位千金生得倒是明艳，施加粉黛便让人挪不开眼……不知日后会便宜了哪家公子？”
忽然有人想起什么，又小声道。
“哎，听闻她早早许了谢小世子，不过因为病痛缠身，婚事一首搁着，现如今大病初愈，婚期也该提上日程了。”
“谢小世子？
那个混世魔王？
那可真是不幸！”
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公公尖细的通传声。
“祝大人此番南下归来，才入京便匆匆换了朝服进宫，路途奔波劳累，还请随洒家这边来。”
为首之人被人拥簇着走来，朝服裁剪合身，身姿挺拔卓越，容色如谪仙般俊美，绝尘脱俗。
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疏离，如山巅之上的皑皑白雪，清冷高贵，不容泥污沾染。
唯独变化的是，他眉宇间多了几分难言的戾气。
上位者的专横气场威慑，压得人人心里发怵，不由自主避让开道。
与从前的清风朗月，温润如玉截然不同。
沈照萤跟随沈父行礼，只是在他走近时下意识埋低了头，做完以后又觉得有些多余。
如今她己脱胎换骨，再见也没什么可怕的。
只要稍加谨慎，绝不会被认出来。
也如她所想。
祝栖砚似是习惯了这种拜礼，微微颔首，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便跟无事人似的，向席座走去。
沈父向来看不惯祝栖砚的作风。
复生以来，沈照萤没少在家中听到沈父怨怼祝栖砚阴险狡诈。
先帝病重，皇子夺嫡，权臣当道，斗得朝堂腥风血雨。
几方势力压迫下，太子造反败落，皇后自刎于未央宫。
皇帝驾崩，膝下子嗣却斗得死伤惨重，以祝栖砚为首的权臣，竟荒唐地将年仅三岁的小皇子扶上位。
新帝生母云妃晋升太后，垂帘听政，独揽政权。
说是这么说。
可谁都心知肚明，真正一手遮天的人，是他祝栖砚。
然而，也正是最看不惯祝栖砚的父亲，此刻正跟这位奸恶之人聊得最热络。
沈照萤笑不出来。
入宫之前反复叮嘱她远离祝栖砚的人，也是她的父亲。
沈母拿来披风为她披上，小声关切：“阿萤大病初愈，莫要着凉染寒。”
“此次入宫也有些年纪与你相仿的女眷，阿萤卧病多年，不曾出过府门，也该找几个手帕交了。”
沈照萤乖巧地点头：“阿娘思虑得是。”
其实身份是系统为她加的。
她与系统为她安排的父母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
但就目前的相处来看，他们也算是这世上，极少数对她真心好的人。
只有常年卧病在床，从未参与世俗的身体能在不影响世界运行的前提下，顺利入境。
然而风吹得烈些，她便遏制不住地轻咳两声，对着这副脆弱无力，仿佛随时要被风吹倒的身体。
她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
这身体还能再差些吗？
也因沈母的叮嘱，祝栖砚身形微微一僵，幽邃漆黑的瞳仁不经意间，缩动了几分，转而复为平静。
他抬眼望向不远处的翩然身姿，扯动薄唇，轻而缓地重复这个熟悉又久违的字眼。
“阿萤？”
沈父没想到祝栖砚会突然提及，便笑言介绍：“照萤乃家中小女，自幼体弱多病，这两年才有所好转，才带来宫中赴宴。”
“大人……怎忽然提及家中小女？”
祝栖砚并未作答，目光仍停留在那名女子身上。
女子穿扮清雅，身着桃粉轻纱软烟罗裙，轻盈飘逸，身姿纤瘦窈窕。
因病常年养在闺阁，不曾出过院门，肤色养得莹白如玉，肌肤细腻温润。
柔软的青丝系成简单的发髻，面容如初绽的桃花般娇艳，目若繁星琉璃，看人时总透出几分怯意，令谁看了都要生出几分怜惜。
是张陌生的脸。
连笑都腼腆娇羞。
与那个生命顽强，韧如芦苇的女人完全不同。
沈父琢磨不透祝栖砚的心事。
人人都知，祝栖砚有一个病逝三年的亡妻。
爱妻三年前亡故，使得本就冷情凉薄的他，更为冷漠难相与。
听闻曾有与他妻子有几分相似的女子住进府里，祝栖砚待她还算宽厚，也使得那位女子娇纵跋扈，恃强凌弱。
即便如此，祝栖砚也不曾责罚过她。
所有人都以为那位女子的好日子来了。
没想到才过多久，该女子暴毙身亡，死状极为凄惨，最后被人卷了草席，草草扔进乱葬岗喂狼。
自此之后，祝栖砚忽然变了个人似的，重权专横，嗜血残暴。
行为举止也变得怪异无常，情绪飘忽不定。
没人再敢靠近祝府，门客都少了大半。
难不成，祝栖砚是看上自家小女了？
想到这里，沈父心中大惊，连忙小声补充道：“家中先前为小女定了门亲事，承蒙谢小世子对小女痴心，而今大病初愈，婚期也该提上日程了。”
祝栖砚收回目光，神情平静如常。
深邃清冷的凤眸里不沾半分情绪，鸦羽似的眼睫微微垂下，倾落小片阴影，漫不经心道。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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