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格外难熬。
温晚缩了缩脖子,忍痛扶墙蹲下,想以此汲取一丝温暖。
本以为那些银子至少能撑一段时间,可京城物价贵,吃穿住行都需要钱。
那点银子她是省了又省,终于在昨天用尽,又被客栈老板撵出来,无家可归,这才偷偷跑到这里。
倒不是异想天开奢望秦家人给口饭吃,只是突然有点委屈,同样姓秦,别人锦衣玉食,软玉香窝,自己却像一个乞丐一样,只能蹲在路边。
不公平,非常不公平!
“哎哎哎!”
头顶突然响起一个鼻音重的少年声,紧接着胳膊被一双有力的手拽了又拽。
本来就饿,***上的伤还没好,双腿没力,啪嗒坐在地上。
一股钻心的疼。
“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吗?
哪里来的乞丐,赶紧走!”
对方仿佛没有看到她因痛而苍白的脸,厉声呵斥。
温晚坐在僵硬冰冷的地板上,心里的委屈逐渐放大,眼眶一热,眼前氤氲起一层雾气。
她咬紧唇,趴在地上许久。
“装什么装?
赶紧滚!”
少年不耐烦,顺势踢了她一脚。
“哎呦喂!
你放手!”
少年诧异的瞪着抱紧自己腿的少女,眼神大而有神,黑溜溜的眼珠子像……像前些日子圣上赏赐的贡品黑葡萄。
眼里满是倔强,像一只被激怒的小兽。
“就算是乞丐又如何?
乞丐就能随意打骂吗?
况且,秦府大门离这里还很远,我在墙角躲着碍你们什么事了?”
“你你你……你怎么这么不讲理!”
“到底是我不讲理,还是你们不讲理!
相国又如何,相国府的人就能如此欺负人?”
心里的委屈与不满像喷泉一样将理智覆盖。
她毫不犹豫的一口咬在少年腿上。
“哎哟,咬死人啦。”
这叫声在平静夜里格外突兀。
秦相府门前立着一位月白锦袍的翩翩少年,黑发半束,用银簪固定,一张脸如精雕玉琢,身披一件银大氅,更衬得皮肤雪白。
微扬的唇角,轻轻勾起,眼里多了一分趣味。
“阿福。”
声音如山间清泉,一字一句敲击在心灵上,让人不禁心颤。
“小的在。”
“去看看,毕竟是女子,莫要伤着才好。”
阿福点头,转身快步跑到墙角边。
两人正斗得难舍难分,少年想抽回腿,却被抱得死紧,无奈又使不上力,只能怨恨的瞪着眼前无赖少女。
见到阿福,先是一愣,认出他身上衣裳,立即赔笑。
“阿福兄弟怎么过来了?
可是沈公子己经到了?”
阿福冷着脸,目光在两人间流转,最后落在少年脸上。
“自然是的,素来听闻秦夫人治下温和,从不随意苛责下人。
却不曾想温和到这般地步,今日秦府请客,却闹出这般动静,扰了我们公子雅兴,不知当不当同秦夫人说道一二。”
“这……”少年立即黑脸,使出吃奶的劲抽回腿,弯腰赔罪。
“是小的考虑不周,请沈公子网开一面。”
阿福脸色不变,唇角却多了一抹笑意。
“我家公子自然不是多事之人,如今寒冬腊月,无家可归的人想寻处角落避风,也莫要太过苛责。
况且还是一位女子,这般就更不风雅了,你说对吧?”
“是是是。”
西周陷入寂静。
阿福又道:“你无端踢了人家一脚,难道不应该赔礼道歉?”
“啊?”
少年惊诧。
“这……她……她就是一个乞丐……没……乞丐怎么了?”
温晚气不打一处来。
从小到大没少被骂野种乞丐,所以对这两个字根本不敏感。
“乞丐也是人,也是大盛的子民,岂能随意侮辱!”
阿福点头:“是这么个理。”
京城谁人不知沈侍郎家的沈二公子,长得英俊不凡,风流倜傥,京城多少女子都倾心于他,秦府宴请沈二公子出席,若因此等小事而得罪沈二公子,恐怕没好果子吃。
少年深呼吸,转身赔笑:“抱歉,刚才得罪了。”
爽!
原来有撑腰的感觉是这样。
温晚长吁一口气,大方摆了摆手。
“没事,大人不计小人过。”
一场闹剧自此结束。
阿福转身准备离开,却又被叫住。
“这位小哥,不知你家公子是哪位,今天多谢帮忙,日后若有机会,定重谢。”
阿福一笑:“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挂怀,天寒地冻,姑娘还是寻处遮风的地方为好。”
好人呐。
没想到京城还是有好人存在。
腊月二十五,天气晴朗。
温晚觉得***上的伤己好得差不多,应当再受得住三十大板,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次敲响京兆府前的登闻鼓。
郑府尹看到来人,眼神一黑又一黑。
还真来了。
真是个倔强的丫头。
状纸还是上次那份,只字未改。
“啪!”
惊堂木一响,整齐站在两边的衙役立即唱喊:“威武——堂下何人?
状告何事?”
“民女温晚,要状告秦相国始乱终弃,十六年来对我们母女不闻不问!”
此言一出,围在堂外看热闹的百姓突然议论纷纷。
郑府尹只觉背心沁出一阵冷汗,为难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你可知民告官,先要杖刑三十。”
“民女知晓。”
郑府尹无奈,吩咐衙役准备。
温晚紧咬唇,再次趴在刑椅上。
板子再一次狠狠落下,但痛楚却比之前减轻许多。
自然不是行刑的衙役手下留情,而是她早有准备,可即使这样,三十大板下来,***还是痛到麻木。
“上次你说有证据,此番可愿呈上?”
温晚吃力的坐地上爬起跪好,咬牙道:“民女也说过,要见到秦相本人才能拿出。”
“你……”真是倔强。
不过这丫头的眉眼,似乎,确实,跟秦相国有几分相似……不得了,不得了。
郑府尹暗暗摇头,无力翻了个白眼,悄悄派了一个衙役去秦府。
此时,秦夫人刚处理好府内事务,正准备坐下喝口茶。
管家吴伯前来禀报,将衙役的话复述一遍。
李氏皱眉。
“怎么又来?
不是己经拿钱打发了吗?”
吴伯道:“去府衙回来的小厮确实是这么说的,钱当堂就收了。”
“那怎么又去衙门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