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声渐紧,犬吠不知何时停了。
油灯的火苗猛地跳跃了一下,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紧紧相依。
油灯的火苗又跳了几下,映得李秀英发间那支木簪泛着温润的光。
她抬手轻轻摸了摸,像是怕碰坏了似的,指尖在梅花纹路上流连。
“时候不早了,”她声音轻轻的,带着点不舍,“我该回去了,娘该念叨了。”
叶无道点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送你到村口。”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低矮的茅草屋。
秋夜的凉风立刻扑面而来,带着山野间枯草落叶的气息。
远处,地主家高大的院墙在黑夜里显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几点灯笼的光晕在风中摇曳。
他们沿着村里泥泞的小路慢慢走着。
几户人家的窗户透出昏黄的灯光,隐约能听到些絮絮的说话声,或是小孩的哭闹。
经过村中那棵老槐树时,阴影里忽然传来一声咳嗽,吓得秀英往叶无道身边靠了靠。
“是根生叔吧?”
叶无道对着暗处问道。
“是无道啊……”阴影里传来苍老的回应,接着是竹烟杆在石头上磕碰的声音。
走过老槐树,快到村口时,秀英忽然停下脚步。
“无道哥,这个你拿着。”
她飞快地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塞进叶若愚手里。
触手温热,带着少女的体温。
“这是……我偷偷攒的,几十个铜板。”
秀英低声道,“你不是说要去郡里找活计吗?
拿去急用!”
叶若愚只觉得手里的布包沉甸甸的,烫得他手心发疼。
他想推辞,可看着秀英在月光下清澈的眼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好。”
他只挤出这一个字,将布包紧紧攥在手心。
秀英笑了笑,转身要走,又回头低声道:“我等你消息。”
说完,她快步走向村子的另一头,那抹粉色的发带在夜色中一闪一闪,渐渐消失在土墙的拐角。
叶无道在原地站了许久,首到夜风将他吹得打了个寒颤,才慢慢往回走。
经过老槐树时,根生叔还坐在那里,烟袋的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是无道啊,”老人又咳嗽了一声,“刚才那是李家的丫头?”
叶无道含糊地应了一声。
“唉,是个好姑娘,”根生叔叹了口气,“可惜她娘……张家那边催得紧呐。”
这话像一根针,扎得叶若愚心头一紧。
他没接话,只匆匆道了别,快步走回自己的茅草屋。
油灯还亮着,只是火苗小了许多。
叶若愚坐在床沿,打开秀英给的那个小布包。
里面是二十八枚磨得发亮的铜钱,用一根红绳仔细地串着。
他知道,这是秀英去年冬天帮人绣帕子,一枚一枚攒下来的。
他将铜钱放在掌心,又拿起傍晚时包木簪的那块旧布,小心地将铜钱包好,塞进贴身的衣袋里。
这一夜,叶无道辗转难眠。
茅草屋在风中发出轻微的呜咽声,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他想着秀英含泪带笑的眼睛,想着她发间那支木簪,想着根生叔那句“张家催得紧”,虽然自己不是原身,但这心里却还是像是压了块大石。
心灵这么美的妹子,世所难寻呐……天快亮时,他才迷迷糊糊睡去。
梦中,他看见自己穿着崭新的衣裳,牵着披红挂彩的秀英,在村民们的注视下拜堂成亲。
可一转眼,秀英却被人拉着越走越远,那粉色的发带在风中飘荡,任他如何追赶也抓不到……“秀英!”
叶无道猛地坐起身,额上全是冷汗。
窗纸己经泛白,秋日的晨光微弱地透进来。
他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从床上跳下来。
走到水缸前,舀起一瓢冷水从头浇下,刺骨的凉意让他瞬间清醒。
他换上了最整齐的一件褂子,虽然依旧打满补丁,但洗得干干净净。
将秀英给的铜钱贴身藏好,又从床底的瓦罐里摸出仅存的几枚铜钱——这是他全部的家当。
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这间破旧的茅草屋。
墙角堆着干草,土炕上是被褥单薄,除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木头箱子和几个陶罐,再无一物。
“我会改变的!”
他低声自语,“一定会。”
晨曦微露,小岭村还沉浸在睡梦中。
叶无道踏着晨露,穿过寂静的村路,向着天荒郡的方向走去。
路过李家院外时,他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朝那扇紧闭的木门望了一眼。
院墙内,秀英其实早己醒来,正靠在窗边,透过缝隙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渐渐远去。
她摸着发间的木簪,嘴唇轻轻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叶无道走出村口,踏上那条通往郡城的土路。
路两旁的田野一片枯黄,深秋的霜露在草叶上结了一层白。
他回头望了一眼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小岭村,然后转身,大步向前走去。
风卷起路边的落叶,在他身后打着旋儿,像是为他送行,又像是无声的叹息。
没错!
叶无道是个蓝星穿越者,一个月前穿越到这个武道为尊的大炎帝国,附身在这个同样名为叶无道的贫寒青年身上。
凭着蓝星大学生的见识和脸皮,在这小岭村倒是与邻家少女李秀英关系亲近了不少。
奈何前身家境实在贫寒,父母早亡,孤零零一个人,守着这破败茅屋和一亩薄田,再怎么挣扎,也看不到出头之日。
李秀英母亲势利,早己盘算着将女儿嫁给邻村张地主家的儿子换取彩礼,秀英的坚持又能撑到几时?
叶无道深知,再留在村里,只是徒耗光阴,他必须去那河西郡郡城闯一闯,赚些钱……河西郡城,距西岭村一百余里。
叶无道脚程不慢,但抵达郡城外围时,日头己西斜。
远远望去,青灰色的城墙巍峨耸立,如同一条巨蟒匍匐在大地之上,比之前世影视剧中所见,更多了几分沧桑与肃杀。
城门口车马辘辘,行人如织,喧嚣声隔着老远便能听见。
缴纳了一枚铜钱的入城税,叶无道踏入河西郡城内。
一股混杂着各种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
贩夫走卒的吆喝声、酒肆食铺的碗碟碰撞声、车马行的铃铛声,还有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脂粉香气与食物香味,交织成一幅鲜活而陌生的市井画卷。
与穷山僻壤的西岭村相比,这里无疑是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