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砸在车窗上，沉闷的、黏腻的扑响，像是某种潮湿的器官在无力地拍打。
陆厌关掉雨刷器，让警车无声地滑入城西老居民区边缘的阴影里。
前方不远处，一栋孤零零的三层旧楼被蓝红交替的警灯勾勒出模糊的轮廓，像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巨兽尸体。
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的湿冷和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腻的腐败气息。
“陆队。”
一名穿着雨衣的调查员小跑过来，脸色在警灯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
“现场初步封锁了，是……送奶工发现的。”
陆厌推开车门，甚至没撑伞，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墨制服的肩章。
他面容冷峻，线条硬朗得像用刀刻出来的，一双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像是能穿透一切迷障。
他接过助手递来的平板，上面是现场的照片——昏暗的楼道，一具以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的男性尸体。
“死者张超，男，42岁，独居。
初步判断死亡时间超过48小时。
但报案人坚持说昨天还见过他正常出门。”
助手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紧张，“而且……现场没有脚印，没有闯入痕迹，门是从里面反锁的。”
“密室？”
陆厌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像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他滑动照片，放大死者面部的特写——那双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几乎散到边缘，凝固着极致的恐惧，但嘴角却诡异地向上弯起，形成一个僵硬而标准的微笑。
“不止……”助手咽了口唾沫：“最先进入现场的两名辖区同事……一个现在缩在车里胡言乱语，另一个……在不停地笑，停不下来。”
陆厌的目光从平板屏幕上抬起，落在那栋旧楼上。
在他的“视野”里，那栋楼笼罩着一层不祥的、淡灰色的“怨念场”，浓度高得异乎寻常。
这不是普通的凶杀案。
“通知技术组，用‘亥’级协议封锁现场。
所有非必要人员撤到警戒线外。”
他下达指令，语气不容置疑。
“让林瑄接驳区域监控，排查死者近期所有社会关系，尤其是异常接触。”
“是，陆队！”
陆厌戴上特制的手套，独自一人走向那栋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旧楼。
越是靠近，那股甜腻的腐败气息越发浓重，还夹杂着一丝冰冷的、像是陈年墓穴的味道。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只有远处警灯的光线偶尔扫入，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光影。
他刚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一个身影却晃晃悠悠地从上面下来，几乎和他撞个满怀。
那人穿着一件过于宽大的、洗得发白的连帽衫，帽子扣在头上，看不清脸，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印着破旧的蜡笔小新logo的旧工具箱。
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与现场格格不入的懒散气息。
“借过，借过，完工收队。”
那人含糊地说着，侧身就要从陆厌旁边挤过去。
陆厌眉头一拧，手臂一横，拦住了他。
“你是谁？
怎么进来的？”
这里的封锁是针对灵异污染的，普通人绝无可能无声无息潜入，更何况是这个看起来像逃课大学生一样的家伙。
那人停下脚步，微微抬起头，帽子阴影下露出一张颇为年轻的脸，眉眼干净，甚至带着点少年气的无辜。
他眨了眨眼，看着陆厌，忽然笑了，那笑容有点懒，又有点说不清的狡黠。
“我？
路过的。
看这儿热闹，进来瞧瞧。”
他晃了晃手里的工具箱，里面发出叮铃哐啷的响声。
“看来官爷们己经到了，那没我事儿了。”
陆厌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
他认出来了。
局里档案室里那个评级“高度可疑”、备案名为“江河”的民间人士，据说有些歪门邪道的手段，被某个高层硬塞进来当了个挂名的“特别顾问”，但从未被允许接触核心现场。
“江河？”
陆厌的声音像是淬了冰，“谁允许你进入现场的？
立刻离开！”
江河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警告，反而凑近了一步，几乎要贴到陆厌身上，鼻尖轻轻抽动了一下，像是在嗅什么。
这个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陆厌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像是香烛和草药混合的奇特味道。
“啧，”江河歪了歪头，视线落在陆厌冰冷的面孔上，语气带着点戏谑：“好重的怨气……还有，陆大调查官，你身上这‘生人勿近’的味儿也太冲了，那些东西都被你吓跑啦，我还怎么找线索？”
陆厌下颌线绷紧，从未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更别提以如此轻佻的姿态靠近。
他强压下将对方首接制服的冲动，冷声道：“这里由APIB接管。
你的‘民间手艺’，只会干扰正规调查，添乱。”
“正规？”
江河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手指突然抬起，几乎要戳到陆厌的胸口，又在最后一厘米停住。
“你们的‘正规’，就是让两个警察一疯一笑？
楼上的那位，可不是靠你们那些仪器和报告能请走的。”
他收回手，插回兜里，转身摆摆手，继续晃晃悠悠地往下走，声音飘过来：“对了，提醒你一句，那东西……喜欢‘镜子’。
尤其是，能照出人心里那点脏东西的镜子。”
陆厌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
江河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但那家伙靠近时带来的温热触感，以及那句意有所指的话，却像一根细刺，扎进了他惯常精密运行的大脑。
他低头，看向自己刚才几乎被江河触碰到的前胸，又抬眼，望向二楼那扇敞开的、散发着浓郁不祥的房门。
“镜子……”他低声重复了一遍，眼神锐利如刀。
雨，下得更大了。
旧楼像一张沉默的巨口，陆厌理了理领带，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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