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声穿透了整栋教学楼。
高三（一）班的教室瞬间从死寂的自习模式，切换到了嘈杂的菜市场模式。
“终于解放了！”
“快快快，去看成绩排名！”
“这次数学也太难了吧，我感觉我要完蛋了。”
兴奋、哀嚎、议论，各种情绪的能量在狭小的空间内交织碰撞，形成一幅五颜六色的混乱图景。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慎一。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
窗外的香樟树叶在微风中摇曳，光影斑驳地洒下，在他俊美得有些不真实的侧脸上跳动。
他的世界里，似乎只有那些光、那些影，以及空气中以特定频率振动的尘埃。
周围的喧嚣，只是毫无意义的背景噪音。
坐在前排的张欣蕾下意识地回过头。
她看到了慎一。
那张脸，即使是在全校都算得上出挑的脸，此刻却没有任何属于一个十七岁少年的鲜活波动。
空洞，平静，仿佛一尊没有灵魂的古典雕塑。
这与周围那些因为成绩而或狂喜或沮丧的同学，形成了割裂般的对比。
张欣蕾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她对这个同班了近三年的同学，印象只有两个字：奇怪。
他从不主动和人说话，也从不参与任何集体活动，永远都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要么看书，要么发呆。
就像一个活在透明罩子里的人。
“安静！
安静！”
班长拿着一张刚打印出来的成绩单，用力拍了拍讲台。
“最新年级大榜出来了，我念一下我们班进前五十的同学。”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第五十名，王浩……第十五名，李倩……第三名，赵宇轩……”随着一个个名字被念出，人群中不时爆发出小声的惊呼或失落的叹息。
张欣蕾收回了思绪，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她对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哪里并不意外。
“第二名，张欣蕾，年级排名第二。”
班里响起一片意料之中的赞叹，夹杂着几声爱慕者的口哨。
张欣蕾本人却没什么反应，这本就是她的常规水平。
班长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混合着敬畏和不可思议的表情。
“第一名……慎一。”
全班死寂。
一秒。
两秒。
然后，是轰然的爆发。
“什么？！”
“谁？
慎一？
那个天天发呆的慎一？”
“不可能！
绝对是搞错了！”
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到了窗边那个安静的身影上。
然而，作为风暴中心的慎一，却毫无反应。
他依旧看着窗外，仿佛班长念的只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陌生符号。
他的同桌，一个胖乎乎的男生，顶着全班的压力，小心翼翼地推了他一下。
“喂，慎一，叫你呢。”
慎一的身体微微一颤，仿佛一个断电的机器人被重新接通了电源。
他缓慢地转过头，茫然地看向同桌，那双清澈的瞳仁里，带着一丝被打扰后的纯粹困惑。
班长看着他这副模样，既好气又好笑，只能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
“慎一同学，这次期末考，你是我们班第一名，也是……全年级第一名。”
这个补充说明，像一颗重磅炸弹。
全班彻底哗然。
“年级第一？！
开什么玩笑！”
“他超了张欣蕾？”
“这怎么可能……平时没见他怎么学啊，上课不也在发呆吗？”
质疑、震惊、嫉妒、难以置信。
各种强烈的情绪能量在慎一周围沸腾，几乎形成了实质性的风暴。
而慎一本人，在听清楚这句话后，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然后，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他又缓缓地、执着地，把头转了回去，继续盯着窗外那片摇晃的树叶。
仿佛那片树叶的运动轨迹，比“年级第一”这个头衔，要有趣一万倍。
全班同学：“……”老师扶着额头，脸上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无奈。
这种极致的反差，让整个场面显得荒诞又滑稽。
张欣蕾看着这一幕，原本平淡的心湖，第一次被投下了一颗石子。
她原以为慎一只是个孤僻的“呆子”。
现在看来，他不是呆。
他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无法被外界理解的“天才”。
这种认知上的巨大颠覆，让她对这个奇怪的男生，第一次产生了浓厚到无法忽视的兴趣。
下课后，教室的走廊变得拥挤。
几个平日里家境优渥、总围着张欣蕾转的男生，凑在一起，视线不善地瞟向独自收拾书包的慎一。
“那家伙什么情况？
作弊了吧？”
“我看像，不然一个怪胎怎么可能考过欣蕾。”
“欣蕾刚才还回头看他了，真晦气。”
“一个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们的议论声不大不小，充满了酸溜溜的嫉妒和优越感。
张欣蕾从他们身边走过，对这些议论置若罔闻，她径首走出了教室。
在楼梯口的拐角处，她看到了慎一。
他没有下楼，只是靠着墙壁，又开始了他标志性的发呆。
张欣蕾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鼓劲，然后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过去，脸上挂起一个她自认为最天真无害的笑容。
“那个……慎一同学？”
她的声音刻意放得又软又甜。
慎一的思绪被打断，他慢了半拍，才将视线从虚空中的某一点，移到了面前的少女身上。
张欣蕾今天穿着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是全校公认的女神。
她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呆萌”一点，问出了一个她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你知道……学校门口那家猫咪咖啡厅，今天是不是有小猫过生日呀？”
这是一个毫无逻辑，纯粹为了搭话而设计的问题。
她期待着对方或困惑、或无语、或不知所措的反应。
然而，慎一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她。
他的大脑像一台精密的计算机，迅速处理了这个信息输入。
然后，他用一种近乎公式化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平铺首叙的语调，给出了答案。
“‘喵呜时光’咖啡厅的官方社交账号于三天前发布公告，本店布偶猫‘泡芙’将于今日，即6月17日，庆祝其两周岁生日。
店内会举办小型庆祝活动，并为所有点选‘泡芙特调’的顾客提供八折优惠。
活动时间为下午西点至晚上八点。
我看到过。”
精准。
详尽。
不能说毫无感情。
但冷漠至极。
张欣蕾精心准备的“呆萌”攻势，被这串冰冷的数据流正面击溃。
她被噎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张欣蕾：“……”但随即，她又被慎一那种纯粹到不含一丝杂质的反应吸引了。
他真的不懂。
他不是在装酷，也不是在无视她，他是真的在认真回答她的问题，用他唯一擅长的方式。
他不懂什么是搭讪，不懂什么是人情世故，不懂她问题背后隐藏的亲近意图。
在他的世界里，问题就只是问题，需要一个准确的答案，况且慎一觉得，他只按照逻辑表达，很简单。
意识到这一点，张欣蕾死水般的心，忽然泛起一丝奇异的涟漪，混杂着好笑、无奈，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动。
放学路上，一辆黑色的宾利早己安静地等候在校门口的林荫下。
司机恭敬地为张欣蕾拉开车门。
她弯腰上车时，动作忽然一顿，无意间瞥向了马路的另一侧。
夕阳将整条街道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慎一正独自一人走在人行道上，步履缓慢，像是每一步都在计算着与地面的夹角。
他背着一个洗得有些发白的旧书包，孑然一身。
落日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无比孤寂。
那背影，与这个喧嚣的世界格格不入。
张欣蕾坐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车内的冷气隔绝了外界的暑热。
她就这么透过深色的车窗，静静地看着那个孤单的身影，越走越远。
最终，宾利平稳启动，朝着与慎一完全相反的方向驶去，融入了城市的晚高峰车流。
她脑子里是一种无力感，不知道自己努力学习的意义是什么。
因为她回忆起了方才最后得对话……“你之前成绩都是基本垫底，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厉害？”
慎一：“我只是想看看验证一下，如果我变得所有人都优秀，大家是什么反应。”
准确点来说，张欣蕾是想问“怎么做到的”，而慎一给了她出乎意料的回答。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