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日的晨光，总是来得格外迟疑。
窗外，天地间正飘着细密的雨丝，那雨轻得仿佛只是空气里一抹潮湿的意绪，将黎明前的黑暗晕染成一片朦胧的灰白。
远方的地平线上，一缕微光正顽强地穿透云层，算不上温暖，却精准地勾勒出世界沉睡的轮廓——湿漉漉的屋顶，挂着水珠的枯枝，空寂无人的街道。
光与雨在此刻交织，清冷，静谧，又暗含着某种天地更始的征兆。
就在这片微明的寂静里，一声青年的呢喃，打破了斗室内的平静。
“啊…真不想起……”厚重的羽绒被鼓动了几下，又归于沉寂，显然里面的人尚未找到与这冰寒世界和解的理由。
床头的电子钟，无声地显示着6:47。
对于凌晨两点才将自己沉浸在诗句与思绪中的言默来说，此刻的苏醒，无异于一种刑罚。
然而，某种超越意志的本能，某种深植于命运深处的弦音，在他脑海中轻颤，催促他必须醒来。
不知又挣扎了多久，那团被子猛地被掀开。
言默，这位自封的、尚未被世界认可的诗人，终是坐起了身。
他带着一身未散的睡意，机械地套上毛衣，趿拉着拖鞋，如同完成一个仪式般，走向窗边，想要首面这将他唤醒的、寒冷的黎明。
“怎么回事……？”
当他拉开窗帘，预期的天光大亮并未出现。
窗外，天地才刚从沉眠中透出第一口气，光线暧昧，万物都浸润在雨雾与晨霭里，轮廓模糊。
言默愣住了，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床头的时钟。
6:52。
“怎么可能？”
他低声惊呼，睡意瞬间跑了一半。
按照他自身的生物钟规律，以及昨晚近乎透支的熬夜，此刻他本应深陷于睡眠的泥潭，绝无可能在这个时间点自然醒来，并且如此清醒。
这清醒，带着一种被强行赋予的、不容拒绝的意味。
“可恶，就算睡不着，我也要在床上待到地老天荒……”他有些气恼地自语，带着被命运（或者说睡眠不足）戏弄的微愠，转身欲要回到那温暖的巢穴。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异变，毫无征兆地降临。
仿佛颅内有一盏电压不稳的灯，猛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
言默眼前骤然一黑，所有的光线、声音、感知都在瞬间被抽离，身体软软地向下倒去。
而在窗外，那原本迟疑的朝阳，恰于此时彻底挣脱了云层的束缚，将一片灿金色的、带着雨雾湿意的光芒，泼洒向人间。
万物在这光中轮廓分明，欣然焕彩，仿佛都在无声地庆贺某个重要时刻的来临。
于言默彻底失去意识的混沌深处，一声来自无尽遥远之处的低语，如同穿过亿万光年的星光，精准地落入他的灵魂：“开始了…”---绝对的虚无，没有上下，没有前后，没有时间。
言默的意识像一粒微尘，漂浮在这片永恒的寂静里。
首到一个平稳无波、仿佛由最精密的机械合成的音流，缓缓注入这片虚无：“彼时，鸿蒙初判，玄黄始分。
盘古大神力辟天地，清浊乃定。
然天地初开，壁障未固，竟引天外邪魔觊觎。
彼等趁虚而入，欲夺此新生之界为资粮……”这声音宏大而古老，讲述着开天秘辛。
言默的意识在最初的茫然后，迅速凝聚起来。
“……盘古大神虽力战而重创群魔，将其魁首八十一位，一一封入小千世界，以隔断其力，缓慢消磨。
然此举耗竭根本，大神为稳固此方被邪魔之力侵蚀的天地，终力竭，散其神魂，化其躯为万物星辰，自身灵识则归入寂灭，以待亿万劫后，重聚归来……停！”
言默的意识发出强烈的波动，打断了这史诗般的叙述。
“省略这些恢弘的背景介绍。
我只想知道三个问题：我在哪里？
我是死是活？
我需要做什么？”
机械音流畅的讲述戛然而止，似乎进行了一次无形的逻辑跳转。
片刻后，它重新响起，回答言默的问题：“中选者言默，你现位于起源之地外围接引空间。
你的生命形态处于安全暂停状态。
你的任务是，进入被邪魔之力污染的小世界，清除污染，拨乱反正。”
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还好还好，”他几乎要舒一口气，“刚才讲得那么气势磅礴，我还以为要让我去单挑邪魔本体呢。
结果细看，这不就是换了个名字的‘梦魇空间’、‘轮回空间’之流吗？”
一种奇异的、混合着荒诞与兴奋的情绪，在他意识中弥漫开来。
“有朝一日风云至，浅水卧龙冲天首！”
他下意识地在心中吟出两句，带着几分自得，几分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憧憬，还有几分文人的臭美。
那模样，若有实体，定是摇头晃脑，足以让旁观者忍不住想给他一拳，让他清醒一下。
“所以，任务失败也不会真的死亡，对吗？”
他再次确认核心问题。
“正确。
但任务失败，将被剥离起源之地的资格，永久放逐，与此相关的所有记忆与获得的力量，都将被封印抹除。
因此，请中选者言默，谨慎对待每一次任务。”
机械音似乎侦测到了他心态的轻浮，发出了严肃的警告。
言默的“神情”也凝重了些许。
剥离资格，封印记忆……这比单纯的死亡，似乎更带着一种彻底的否定。
他收敛了那点刚刚萌芽的飘飘然。
“明白了。”
他的意识波动稳定下来，“开始吧。”
没有预兆，绝对的黑暗再次吞噬一切。
随后，在莽莽的黑暗中央，一点光芒亮起。
初时如豆，随即蔓延，驱散幽暗。
这光变幻不定，时而如流水，时而如烈焰，时而如交织的藤蔓，仿佛在塑造着某种形态。
言默好奇地“注视”着，试图分辨。
忽然间，那光芒猛地一凝，随即爆发出璀璨夺目的金色辉光！
“好家伙，这是……出金了？”
一个带着游戏术语的玩笑念头下意识闪过。
他定住“心神”，凝目望向那团稳定下来的金光。
光芒渐渐内敛，显露出其核心的本质。
那并非什么神兵利器，也不是玄奥法典，而是两个古朴而清晰的方块字——诗人。
“诗人！？
啊？”
言默的意识波动剧烈地震荡起来，充满了难以置信，“让我用这个职业……去跟邪魔、去跟世界污染打架？！”
他几乎要以为这是某种恶劣的玩笑了。
然而，没有回答。
那诗人二字骤然放大，带着无尽的意蕴与某种沉重无比的重量，朝着他的意识核心，轰然压下！
他最后一次感知到的，是意识被无数纷繁意象、古老音节、情感洪流彻底冲垮的破碎感，随即，彻底陷入了无知的黑暗。
---在他意识彻底沉沦，被送往任务世界的同时。
某处不可知之地，云雾缭绕间，一座古朴的兜率宫静悬。
宫中，一位正在八卦炉前摇动蒲扇的老者，心有所感，微微抬首。
他那双看尽沧海桑田的眼眸，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与时间壁垒，与端坐于无尽未来光影中的一道身影，无声对视。
那未来之人，周身笼罩在变幻的命运光晕之中，看不清面容，唯能感知其嘴角，似乎轻轻勾起了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一道缥缈淡然，却清晰无比的意念，跨越了时空，传入老者心中：“老君，此一局，便交予我手。”
老者静默片刻，眼中无悲无喜，唯有大道运转的淡然。
他微微颔首，目光重新落回那炉看似平凡，实则孕育着造化之机的火焰上，手中蒲扇依旧不急不缓地摇动着。
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不知又过了几许时光，炉火噼啪一声轻响。
一声若有若无的低语，才在宫中缓缓荡开，旋即被氤氲的紫气吞没：“只中选……而非救世……尚需，等待……”清静何道沾因果，非观千百怎成活？
蒙蒙雨中有光现，明此至暗启大世。
心绪缠缠诗可见，口吐大千定灾祸。
畴昔无尽皆相助，将来灿灿称言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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