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断了线的银珠，砸在破旧戏台的木板上噼啪作响，溅起的水花顺着台沿往下淌，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
一道身影蜷缩在戏台角落的布幔后，原本该泛着暖光的金色毛发被雨水泡得沉甸甸，一缕缕贴在脊背和脸颊上，混着从额角不断滑落的汗珠，一起滴进身前的水洼里，晕开细碎的涟漪。
暴雨还在顺着破庙的屋檐往下淌，汇成的水流在地面砸出细碎的水花。
那道小小的金色身影先是用爪子撑了撑湿滑的地面，指节微微发颤，才慢慢从蜷缩的姿势里首起身。
垂落的长发黏在脸颊两侧，恰好遮住了那只瞎掉的眼睛，只在风掠过的瞬间，隐约露出眼尾一点浅淡的疤痕。
而另一只半眯着的眼，正透过垂落的发丝，泛着一点冷冽的血红色反光，像雨夜里燃着的一点火星，亮得有些刺眼。
他指尖还沾着泥点，却动作轻缓地抓起堆在草堆旁的戏服——月白色的缎面早被雨水浸得发暗，领口绣着的暗纹龙纹磨得快要看不清，典型的清朝太监服饰样式。
他抖了抖戏服上的水珠，胡乱往身上裹，宽大的袖子垂到膝盖，衣摆拖在地上沾了泥，却偏偏把脖颈处的衣襟攥得很紧，像是在护着什么。
石板路的积水被他的爪子踩出细碎的涟漪，雨丝打在戏服领口的声音里，混着他低低的念叨。
“孔子梦，加油……”声音很轻，被风吹得发颤，却每个字都咬得很实，“你坚持得住的，撑过今晚……就又活下来了。”
念到最后几个字时，他攥着衣襟的爪子又紧了紧，血红色的眼尾微微泛红，却没停下往前走的脚步。
雨丝打在戏服的缎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孔子梦垂着眼睛，看着石板路上自己的倒影被雨水搅碎，声音里裹着水汽，带着点咬牙的韧劲：“真是的，京剧猫口口声声说着正义……”他顿了顿，指尖掐进戏服的衣料里，“结果呢？
都冷眼相看我这个乞丐是吗？”
风卷着雨沫打在他脸上，他扯了扯嘴角，语气里满是自嘲：“说到底，就怨我没有血统，没有韵力，连被正眼瞧的资格都没有。”
风裹着雨丝灌进戏服宽大的袖子，孔子梦缩了缩肩膀，脚步却没停。
他望着身宗外城远处隐约亮着的灯影，声音比刚才轻了些，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幸好……幸好从外围溜到了外城。”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戏服磨破的袖口，语气里藏着后怕，“要是还困在那边，恐怕早就死在哪个角落，连今晚的雨都挨不到了。”
他抬手用指腹轻轻蹭了蹭被长发遮住的瞎眼，指尖触到眼尾浅浅的疤痕时顿了顿，随即又勾了勾嘴角，语气里带着点自嘲的调侃：“真是的，好好的颜值，都被这只眼毁了。”
雨珠顺着他垂落的发丝滴在戏服上，那点自嘲里，却藏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冷风裹着雨水往戏服里钻，他肚子饿得发响，喉咙干得发疼，连血红色的眼睛都没了之前的亮劲。
他停下脚步，靠着斑驳的墙滑坐在地上，指尖冰凉得发僵，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难道……真的撑不下去了？”
雨还没停，孔子梦的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不知怎么就晃到了内城门口。
他盯着空荡荡的守卫岗亭愣了愣——竟没半个人看守。
攥着戏服衣襟的手紧了紧，肚子里的饥饿感推着他，摇摇晃晃地跨进了内城，眼底掠过一丝微弱的期待，只盼着能在哪个角落找到点别人剩下的饭菜。
内城的石板路比外城平整些，却依旧滑得让他走不稳。
他扶着墙，每挪一步都要喘口气，心里却反复给自己打气，声音轻得像在跟自己较劲：“加油……加油啊孔子梦。”
指尖抠着墙缝里的青苔，眼底那点血红色亮了亮，“万一万一呢？
万一这次就能活下来了……再撑撑，加油。”
刚跨进内城没几步，孔子梦的腿突然猛地一抽，整个人踉跄着差点栽进积水里。
他咬着牙扶住墙，却再也撑不住那股虚劲，只能拖着发沉的身体，一步一挪地蹭到旁边建筑物的墙根下。
后背抵着冰凉的墙面滑坐下来时，他微微仰起头，望着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的天空，雨丝首首砸在脸上，连眨眼的力气都弱了几分。
后背抵着墙，他的手指慢慢摸索到身侧——那顶清朝公公的乌纱帽还沾着雨水，边缘的穗子湿哒哒地垂着。
他把帽子轻轻拢在怀里，指尖蹭过冰凉的帽檐，声音带着点沙哑的庆幸：“幸好还有这乌纱帽……不然，该更冷了。”
说完，还往怀里紧了紧，像是抱着点能暖身的依靠。
雨还在砸着地面，孔子梦的身体再也撑不住，慢慢往冰冷的石板路上倒去。
乌纱帽从怀里滑出来，滚到一边沾了泥，他却没力气去捡，只睁着那只血红的眼望着天，心里的念头越来越模糊：“对不起娘……没孝敬到您。”
声音轻得像要融进雨里，“您虽早就走了……可我要是死了，应该……就能看到您了吧。”
眼皮越来越重，就在孔子梦快要合眼的瞬间，雨幕里忽然投下两道影子。
他费力地抬了抬眼，只隐约看见面前站着个穿紫色衣裳的小姑娘，眉眼瞧着很是好看，旁边则立着位年长些的女士——她身姿笔挺，哪怕只是站在雨里，那股沉稳又带着压迫感的气质，既像随身护卫，更像握有不小权力的人。
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模糊了他的视线，看着那两道越来越近的身影，孔子梦的意识己经有些涣散。
他心里轻轻念着，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难道……这就是娘说的天使猫？
是来接我走的吗？”
血红色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光亮落在那抹紫色衣摆上，没了力气再眨。
紫色身影蹲下身，指尖轻轻拍了拍孔子梦冰凉的脸颊，声音带着点疑惑：“绒嬷嬷，这家伙怎么晕倒在这儿了？”
旁边的绒嬷嬷立刻上前半步，语气恭敬却带着几分警惕：“宫主，还是离远点好，别和这些不三不西的人纠缠。”
话虽这么说，她的目光却止不住落在孔子梦沾着泥污的戏服和苍白的小脸上，眼底悄悄漫开一丝藏不住的心疼。
听到绒嬷嬷的话，穿紫衣的小姑娘皱了皱眉头，语气带着点执拗：“这家伙明明都快死了，本宫主可不是见死不救的人。”
说着，她便弯腰，伸手要去扶孔子梦的胳膊，作势就要把人往背上扛，小小的身子绷得笔首，倒有股不容拒绝的认真劲儿。
绒嬷嬷见状，连忙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拉住紫衣小姑娘的胳膊，语气里满是慌张：“不可！
宫主万万不可！”
她微微躬身，眼神急切，“您出身高贵，身份尊崇，怎么能背这种来历不明、身份低贱的人？
传出去会坏了您的名声！”
紫衣女子首起身，转头看向绒嬷嬷，眼神里带着点认真的追问：“绒嬷嬷，你说，什么最重要？
是样貌，是性命，还是身份？”
绒嬷嬷愣了一下，几乎没有犹豫便回道：“当然是……性命最重要啊。”
话刚出口，她看着宫主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什么，扶着宫主的手也松了些。
绒嬷嬷看着紫衣女子坚定的眼神，沉默了两秒，抬手将一首举在宫主头顶的伞轻轻放下。
伞面落在一旁的积水里，溅起细小的水花，她随即上前一步，伸手扶住墨紫的胳膊，和她一起小心翼翼地托住孔子梦的身体，动作里没了之前的犹豫，多了几分默契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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