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周国华那句“怎么多了一个人”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在华丽的地毯上，发出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回响。
林薇薇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几乎是扑过来，一把紧紧抓住苏晓晓的手，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那双刚刚止住泪水的大眼睛里，又迅速蓄满了惊慌与哀求。
“爸爸！”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急切得有些语无伦次，“她、她是晓晓！
苏晓晓！
我最好的朋友！
我们说好的，她必须和我一起！
没有她，我……我不行的！”
周国华的眉头蹙得更深了，那川字纹路里刻满了不悦与被打扰的不耐。
他没有看林薇薇，目光依旧如鹰隼般锁定在苏晓晓身上，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不合格的、混入精品中的次品。
王律师在一旁略显尴尬，微微躬身，低声向周国华解释：“周董，薇薇小姐之前确实提过这个条件……当时情况紧急，为了能顺利接回小姐，我们暂时应允了。”
“条件？”
周国华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冷意。
他纵横商场数十年，习惯了发号施令，还是第一次被人，尤其是被自己刚刚“认回”的、看起来怯懦不堪的女儿，提“条件”。
他的目光转向林薇薇，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周家会给你最好的生活，最好的照顾，不需要外人。”
“晓晓不是外人！”
林薇薇激动地反驳，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她死死攥着苏晓晓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妈妈走了……我只有她了……爸爸，求求你……”苏晓晓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疼痛，也感觉到薇薇全身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看着眼前这个气场强大的男人，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排斥，一股混合着屈辱、愤怒和保护欲的情绪冲上心头。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处境尴尬又卑微。
但她不能退缩。
不是为了攀附富贵，只是因为她答应过李阿姨，也因为她十年如一日地守护着薇薇，早己成为一种刻入骨髓的本能。
就在周国华似乎要下达最终驱逐令的那一刻，苏晓晓动了。
她轻轻拍了拍林薇薇的手背，示意她松开一点。
然后，她上前一步，不是怯懦地低头，而是挺首了那看似单薄却异常坚韧的脊梁，毫无惧色地迎上了周国华审视的目光。
套房内璀璨的水晶灯光落在她脸上，映得那双眼睛格外清亮，像被山泉洗过的墨玉，里面没有丝毫谄媚或恐惧，只有一种坦荡的倔强。
“周先生，”她的声音清晰，带着这个年纪少有的镇定，“我叫苏晓晓。”
她顿了顿，无视周国华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继续开口，语速平稳，却字字清晰：“我知道我的出现给您添麻烦了。
但我不会白吃白住。”
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在心底盘旋己久的想法：“我可以照顾薇薇，做她的保姆、陪读，干什么都行。
我什么活都能干，只求您别把我们分开。
她……她刚刚失去母亲，需要熟悉的人在身边。”
这番话，她说得不卑不亢。
没有祈求，更像是一场平等的谈判。
她愿意用劳动换取留下的资格，守护她想要守护的人。
周国华看着她，足足沉默了五秒。
这五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林薇薇紧张得几乎要窒息，连一旁的王律师都屏住了呼吸。
随即，一声冷笑打破了沉寂。
“呵，”周国华的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眼神里满是居高临下的嘲讽，“我周家不缺保姆。”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划开了她们与这个奢华世界之间巨大的鸿沟。
是啊，周家这样的豪门，佣人成群，专业管家、营养师、司机一应俱全，怎么会缺一个十八岁女孩来当保姆？
苏晓晓的脸颊微微发热，一种难堪的感觉涌了上来。
但她没有移开目光，依旧固执地看着周国华，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倔强丝毫不减。
林薇薇“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彻底崩溃：“那我也不去了！
晓晓不走，我就不走！
我要和晓晓在一起！”
她哭喊着，紧紧抱住苏晓晓的胳膊，仿佛要与她融为一体。
王律师面露难色，上前一步想劝解：“周董，您看这……”周国华却抬手制止了他。
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苏晓晓的脸上，更准确地说，是停留在她的那双眼睛上。
太像了。
那种眼神，那种明明身处劣势却不肯弯折的倔强，那种清亮得像能照进人心底的光……像极了记忆深处那个模糊却始终无法彻底忘却的影子。
那个在很多年前，也曾用这样固执的眼神看着他的女人。
心底那股莫名的、在酒店楼下初见她时就曾掠过一次的悸动，再次浮现，甚至更为清晰。
他讨厌计划外的事情，讨厌被人威胁，尤其还是用这种在他看来极为幼稚的方式。
按照他往常的脾气，他会毫不犹豫地让保镖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请”出去，他有的是办法让林薇薇乖乖跟他回家。
一个流落在外十几年、怯懦无助的小女孩，他有信心很快就能让她屈服。
但是……他看着苏晓晓。
这个女孩，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她不像林薇薇那样柔弱可欺，她身上有一种……力量。
一种在底层摸爬滚打后磨砺出来的韧性。
而这种韧性，竟然让他产生了一丝欣赏，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探究欲。
把她留在身边，或许会是个麻烦。
但也或许，会有点意思？
至少，有她在，林薇薇似乎能更快地“安定”下来，省去他不少麻烦。
至于以后，如果这个苏晓晓不识抬举，他随时可以把她打发走。
各种念头在周国华精于算计的脑海中飞速闪过，权衡着利弊。
林薇薇的哭声还在继续，苏晓晓依旧固执地站在原地，像一棵扎根在岩石缝里的小草，看似柔弱，却蕴含着惊人的生命力。
周国华到了嘴边的、冰冷的拒绝，在喉咙里转了一圈，竟然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堵住了。
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哭得几乎脱力的林薇薇，最后，目光再次落回苏晓晓身上。
“记住你说的话。”
他开口，声音依旧冷淡，却没有了刚才那刺骨的寒意，“在周家，守周家的规矩。”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明确表示同意。
但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却让王律师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苏晓晓紧绷的心弦微微一颤，她听懂了这话里的默许。
林薇薇也停止了哭泣，抬起泪眼朦胧的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周国华。
周国华不再看她们，转身对王律师吩咐道：“安排一下，明天回程。
多订一张机票。”
说完，他迈步走向套房的办公区，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波从未发生过。
王律师松了口气，连忙应道：“是，周董。”
苏晓晓站在原地，看着周国华消失在里间的背影，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掌心满是黏腻的冷汗。
她成功了。
她们暂时不用分开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没有一丝喜悦，反而像是踏上了一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冰面。
林薇薇扑过来抱住她，又哭又笑：“晓晓！
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太好了！”
苏晓晓轻轻回抱她，目光却越过薇薇的肩膀，落在那扇紧闭的房门上。
周国华最后看她那一眼，复杂难辨，绝不仅仅是妥协那么简单。
踏入周家，对薇薇而言，是福是祸还未可知。
而对她苏晓晓来说，前路注定不会平坦。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这个陌生的豪门里，小心谨慎地走下去。
为了薇薇，也为了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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