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轩在一阵混杂着腐土、药香和某种未知野兽腥膻的气味中彻底清醒。
寒冷和饥饿是真实的,身下粗糙的干草也是真实的。
他走出漏风的窝棚,晨曦微光中,“灵溪镇坊市”的轮廓清晰起来——一座由粗犷木石结构垒成的寨子,粗布与兽皮制成的旗帜在微风中无力地摆动,上面绣着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文字。
他强迫自己冷静,用理性对抗着内心的恐慌。
他首先需要建立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基准。
他以步伐测量距离,从窝棚到最近的水井,是七十三步。
他通过太阳的位置和自身心跳的粗略计数来估算时间。
这里的重力似乎比地球略轻,空气更加稠密,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某种活跃的能量粒子,让他肺部微灼,却又隐隐感到精力充沛。
这就是“灵气”吗?
他不敢确定,只能将其暂时定义为“未知活性介质X”。
生存是首要问题。
他走进喧嚣的坊市,人流裹挟着他。
他看到有人身负巨剑,剑鞘上流光溢彩;有人摆弄着药草,散发出沁人心脾或刺鼻怪异的气味;更有人当众演示一个小型阵法,引来一圈围观者的喝彩。
这一切都超乎他的理解,也让他深刻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与格格不入。
语言是最大的障碍。
他尝试发出几个音节,换来的是警惕或厌恶的目光。
他放弃了沟通,转而依靠观察。
他注意到,最底层的工作不需要语言,只需要力气。
通过模仿别人的手势和表情,他在坊市边缘一家名为“百炼坊”的炼器铺外,找到了一份搬运矿石的活计。
工作极其繁重。
那些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矿石每一块都沉重异常,需要他使出浑身力气才能搬动。
一天下来,双臂如同灌铅,腰背酸痛欲裂。
报酬是三个硬得像石头、能硌掉牙的“粗面馍”,以及作坊后院那个西处漏风的窝棚的临时居住权。
这是他维系生存的最低成本。
转折发生在一个平凡的午后。
他搬运矿石经过一位正在给剑胚淬火的老师傅身边。
老师傅全神贯注,将烧红的剑胚浸入黑色的冷却液中,嗤啦一声,白汽弥漫。
但在林轩眼中,那淬火的过程充满了随意性——温度全靠老师傅的经验目测,浸入的时间全凭感觉。
当那柄剑胚被小心翼翼地从炉中取出时,它还散发着炽热的红光,仿佛是被火焰洗礼过的神器。
老师傅拿起一把小巧的锤子,轻轻地敲击着剑身,这看似随意的动作,其实蕴含着老师傅多年的经验和技巧。
然而,就在锤子与剑身接触的瞬间,老师傅的眉头突然紧紧地皱了起来。
林轩站在一旁,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杂音,就像是剑身深处传来的一声轻叹。
林轩心里一紧,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丝杂音虽然微弱,但对于一把即将成型的宝剑来说,却是一个致命的瑕疵。
而造成这个瑕疵的原因,正是剑身内部的应力裂纹。
这种裂纹通常是由于剑身冷却速度不均匀所引起的。
在铸造过程中,如果剑身的不同部位冷却速度不一致,就会产生内部应力,最终导致裂纹的出现。
而这样的裂纹,会严重影响宝剑的强度和韧性,使其无法成为一把真正的好剑。
一股冲动涌上心头。
他放下矿石,走到老师傅面前,指了指剑胚,又指了指冷却液,然后捡起一块木炭,在旁边废弃的木板上画了起来。
他画了一条简单的曲线,横轴是时间,纵轴是温度,示意需要一个相对恒定的高温预热和分阶段冷却的过程。
老师傅先是愕然,随即露出被冒犯的怒容,呵斥着挥手让他滚开。
林轩没有退缩,他固执地指着自己画的图,又指了指那柄有瑕疵的剑胚,眼神坚定。
也许是林轩连日来的沉默和勤恳留下了印象,也许是那图表过于奇特,老师傅将信将疑。
他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按照林轩图示的思路,严格控制了火候与冷却流程,重新处理了下一块剑胚。
当成型的剑身被取出,敲击之下发出清越悠长的颤音,寒光流转,毫无瑕疵时,老师傅瞪大了眼睛,看看剑,又看看一脸平静的林轩,仿佛看到了什么怪物。
他沉默半晌,从怀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香气扑鼻的肉干,塞到林轩手里,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肉干的滋味是林轩穿越后第一次尝到的美味,但更让他振奋的是,知识的力量在这个世界同样有效。
然而,他并未察觉到,在坊市熙攘人群的阴影里,一双精明的眼睛早己注意到了他。
这双眼睛的主人干瘦如柴,嘴角挂着一丝市侩的笑容,正是坊市底层的小头目,人称“黑鼠”。
他看着林轩手中的肉干,又看了看百炼坊老师傅对林轩态度的转变,舔了舔嘴唇,如同发现了一枚隐藏的、或许能榨出油水的铜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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