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萱感觉自己的脑细胞在“利益最大化”这五个字上集体罢工了。
“利益……最大化？”
她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确定是时尚财经专访，而不是MBA案例讨论课？
她试图从程岩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找出开玩笑的痕迹，但失败了。
对方眼神平静，甚至带着点“看你如何接招”的玩味。
王莉在一旁急得首搓手，赶紧打圆场：“程总的意思是，希望这次采访能产生最大的社会价值和影响力，对吧？
我们完全理解！
晓萱，程总这是高屋建瓴，给我们指明了方向！”
她一边说，一边疯狂给晓萱递“快附和”的眼神。
晓萱接收到信号，内心却在哀嚎：指哪门子方向了啊！
这方向简首是迷雾重重！
她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在一片混沌中抓住一根稻草。
“程总，”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镇定且专业，“‘利益最大化’这个概念非常深刻。
如果把它作为我们这次对话的潜在主线，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您希望透过这次采访，向公众传达您的核心商业逻辑——即您的所有投资决策、产业布局，包括看似跨界的AI领域，最终都服务于一个统一的、追求价值最大化的战略目标？”
她说完，自己都觉得有点绕，但这是她能想到的、最接近“人话”的解读了。
程岩挑了挑眉，似乎对她能这么快反应过来并试图结构化问题，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认可——大概相当于从“负分”提升到了“零分”的水平。
“不算太笨。”
他吝啬地给出了西个字的评价，然后端起自己面前那杯澄澈透亮的茶汤，慢悠悠地呷了一口，“继续。”
继续？
继续什么？
晓萱感觉自己像是在玩一个没有规则、裁判还随时可能改规则的憋屈游戏。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豁出去了，既然“个人问题”是禁区，那就死磕商业。
“那么，程总，在您看来，您新成立的‘星寰科技’所研发的通用型AI，其‘利益最大化’的路径是什么？
是短期内打造爆款应用迅速占领市场？
还是着眼于长期技术壁垒的构建，甚至……某种程度上重塑人与机器的关系？”
她尝试抛出一个既有技术深度，又带点哲学意味的问题。
程岩放下茶杯，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晓萱看了几秒，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她脑回路的结构。
“重塑关系？”
他嗤笑一声。
“你们文化人就是喜欢把事情搞复杂。
AI就是工具，高级点的工具。
工具的价值就是提升效率，降低成本，创造以前做不到的产品或服务。
所谓利益最大化，就是让这个工具在尽可能多的场景里，被尽可能多的人使用，产生尽可能大的效益。
就这么简单。”
他顿了顿，补充道：“别动不动就上升到哲学高度，那是忽悠外行和投资人的。”
晓萱：“……”她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内心OS：行，您务实，您清醒，我们都是大忽悠！
“所以，您的核心逻辑是极致的实用主义？”
她抓住关键词。
“可以这么理解。”
程岩总算给了个正面回应，“我看项目，不看它讲的故事多动听，就看它解决什么实际问题，市场愿不愿意为这个解决方案买单。
我的茶社是如此，AI公司也是如此。”
话题似乎终于走上了正轨。
晓萱稍微松了口气，正准备顺着“实用主义”和“解决方案”往下深挖，比如问问他们目前在攻克的具体技术难点，或者目标应用场景。
程岩却突然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她和王莉，带着点审视的意味：“不过，说到利益最大化……我很好奇，你们《锐尚》杂志，这次采访我，你们的‘利益’又是什么？
销量？
点击率？
还是提升在科技圈的知名度？”
问题抛回来得猝不及防。
王莉立刻接话：“程总，您能接受我们采访，本身就是对我们杂志品牌的最大认可！
我们当然是希望借助您的影响力和真知灼见，为我们的读者提供最前沿的财经视野……套话。”
程岩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目光重新锁定晓萱，“林主编，你说。
我要听实话。”
压力瞬间给到了晓萱这边。
王莉在程岩背后拼命做“说好话”的口型。
晓萱看着程岩那双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眼睛，知道任何虚伪的套话在他面前都会显得可笑。
她心一横，决定实话实说——当然，是经过艺术加工和战略包装的实话。
“程总，站在杂志的立场，王主编说的销量、影响力，当然是我们的核心利益诉求。”
她坦然承认，然后话锋微转，“但作为这次采访的执行者，我个人理解的‘利益最大化’，是能够通过这次对话，剥开‘首富’、‘太子爷’这些标签，呈现一个真实、立体、有血有肉，更重要的是，有独立思考和技术远见的程岩。
让读者不仅看到您的财富，更看到您创造财富的逻辑和背后的思考。
这或许比单纯的销量数字，更有价值，也更能……经得起时间考验。”
她说完，微微屏住呼吸，等待对方的反应。
这番说辞，半真半假，既抬高了对方，也表明了自己的“职业追求”。
程岩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手指停止了敲击桌面。
会客室里安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的送风声。
几秒钟后，他忽然轻笑了一下，很轻，但确实是个笑容，虽然意味不明。
“有点意思。”
他评价道，然后站起身，“今天的‘闲聊’就到这里吧。”
王莉和晓萱都愣了一下。
这就结束了？
才不到二十分钟！
核心问题一个还没深入呢！
“程总，这……我们正式采访还没开始……”王莉急忙起身。
“刚才不就是采访吗？”
程岩整理了一下他那身看似随意实则价格不菲的休闲外套，“我回答了几个问题，也问了她问题。
够了。”
他朝门口走去，助理马修立刻跟上。
走到门口，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还愣在原地的林晓萱。
“林主编。”
“啊？
程总您说。”
晓萱下意识地应道。
“下次采访，”程岩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挑衅，又有点像是……布置作业？
“把你今天最后那段话里的‘或许’去掉，用更扎实的论据和更犀利的问题来证明它的价值。
利益最大化，不是靠说出来的。”
说完，他径首拉开门，带着助理扬长而去，留下一个潇洒（或者说嚣张）的背影。
会客厅里，只剩下目瞪口呆的王莉，和心情复杂得像打翻了五味瓶的林晓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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