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没停，反而越下越密。
于耀杰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山道上，草鞋早己被泥浆浸透，磨得脚后跟生疼，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怀里的三个铜板被油纸包着，紧紧贴在胸口，那是他唯一的依仗，也是他不敢弄丢的念想。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山路愈发陡峭，周围的树林密得连月光都透不进来，只有风声和雨声在耳边打转。
于耀杰的肚子饿得咕咕叫，白天那两个麦饼早就消化完了，他只能攥紧拳头，咬着牙往前走——他不敢停，一停下来，夜里的寒气和骨子里的疲惫就会把他拖垮。
又走了半个时辰，前方忽然透出一点微弱的光。
于耀杰心里一喜，加快脚步走过去，才发现是一间破败的山神庙。
庙宇的屋顶塌了半边，神像也断了胳膊，可至少能挡挡雨。
他推开门，里面弥漫着一股霉味，角落里还堆着些干草，看起来像是有樵夫或猎户来过。
他走到干草堆旁，刚想坐下歇口气，就听到门外传来粗哑的声音：“里面的人，出来！”
于耀杰心里一紧，刚升起的暖意瞬间凉了半截。
他攥着拳头站起来，只见三个穿着短打、满脸横肉的汉子站在门口，手里拿着砍刀和木棍，雨水顺着他们的头发往下滴，眼神凶得像要吃人——是山匪。
“小子，哪来的？
身上带了多少钱？”
领头的山匪个子最高，脸上有一道刀疤，说话时唾沫星子横飞。
于耀杰往后退了一步，声音有些发颤，却没像以前那样首接吓瘫：“我……我没钱，就是个赶路的。”
“没钱？”
刀疤脸冷笑一声，一步跨进庙里，一把揪住于耀杰的衣领，“搜搜就知道了！”
另一个瘦山匪立刻上前，伸手就要摸于耀杰的胸口。
于耀杰猛地一躲，他虽然没练过武，可刚才那股子“不能再被欺负”的劲又涌了上来——这三个铜板是他的全部家当，要是被抢走了，他连买个馒头的钱都没有，更别说找武师学武了。
“别碰我！”
他喊了一声，抬手就去推瘦山匪的胳膊。
可他力气太小，瘦山匪只轻轻一甩，就把他推倒在干草堆上。
刀疤脸走过来，一脚踩在他的背上，狠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今天不把你打出屎来，你不知道爷爷的厉害！”
木棍带着风声砸下来，于耀杰闭上眼睛，心里又急又恨——难道他刚逃离溪头镇，就要死在这荒山野岭的破庙里？
他还没学武，还没变强，还没让王虎他们后悔……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清越的咳嗽：“三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半大孩子，不觉得丢人吗？”
刀疤脸的动作顿住，转头看向门口。
只见雨幕里，慢慢走来一个青衫老者。
老者须发皆白，手里拄着一根竹杖，背上背着一个半旧的剑匣，身上的青衫虽然沾了些雨水，却依旧整整齐齐，走路时步伐平稳，丝毫不受泥泞山路的影响。
“哪来的老东西，敢管爷爷的闲事？”
刀疤脸放开于耀杰，提着木棍就朝老者走去，“识相的赶紧滚，不然连你一起打！”
老者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淡淡瞥了刀疤脸一眼。
那眼神很平静，却像有股无形的力量，让刀疤脸的脚步突然顿住，心里莫名发慌。
“我劝你们，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老者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这山里不太平，再晚些，怕是回不去了。”
“放屁！”
瘦山匪忍不住骂道，“我们兄弟三个在这山上抢了三年，还没人敢这么跟我们说话！
今天非要让你这老东西知道厉害！”
他举着砍刀冲过去，刀风凌厉，首劈老者的胸口。
于耀杰坐在地上，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怕这老者也被山匪欺负，更怕自己最后还是逃不过。
可下一秒，他就看呆了。
只见老者轻轻一侧身，就避开了瘦山匪的刀，手里的竹杖看似缓慢地一点，正好点在瘦山匪的手腕上。
瘦山匪“啊”的一声惨叫，砍刀“哐当”掉在地上，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着，显然是断了。
刀疤脸和另一个矮山匪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老者，竟然这么厉害。
“你……你是什么人？”
刀疤脸的声音开始发颤。
老者没回答，只是拿起竹杖，在地上轻轻敲了三下。
奇怪的是，那三下敲在泥地上，却像敲在刀疤脸他们的心上，三人只觉得腿一软，竟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发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滚。”
老者吐出一个字。
刀疤脸他们像是得到了赦免，连滚带爬地跑出庙门，连掉在地上的砍刀都忘了捡，转眼就消失在雨幕里。
庙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雨声和于耀杰的心跳声。
他慢慢爬起来，走到老者面前，“噗通”一声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多谢老神仙救命之恩！”
老者扶起他，笑着说：“什么老神仙，不过是个山野老人罢了。
你叫什么名字？
这么晚了，一个人在山里走，是要去哪里？”
“我叫于耀杰。”
于耀杰抬起头，看着老者的眼睛，那里面满是温和，让他忍不住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我从溪头镇来，想去寻个武师学武——我不想再被人欺负，我想变强。”
老者听完，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温和：“学武很苦，要劈柴挑水，要扎马步练拳，说不定还要受重伤，你不怕吗？”
“不怕！”
于耀杰立刻回答，声音坚定，“只要能变强，再苦我都能忍！”
老者看着他，看了很久，像是在打量一块璞玉。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我叫苏墨尘，就住在这山后面的竹溪坞。
如果你真的不怕苦，明天清晨，就到竹溪坞来找我——记住，要是晚了一刻，我就不收你这个徒弟了。”
于耀杰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又要跪下磕头，却被苏墨尘拦住了。
“先别急着磕头，”苏墨尘笑着说，“能不能留下，还要看你明天能不能按时到，更要看你之后能不能坚持住。”
说完，苏墨尘转身走出庙门，竹杖点在泥地上，脚步轻快，很快就消失在雨夜里，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于耀杰站在庙里，手里还残留着苏墨尘扶他时的温度。
他看着庙外的雨幕，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不是因为疼，也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他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一丝真正能让他变强的希望。
这一夜，他没敢再睡，只是坐在干草堆旁，紧紧攥着怀里的铜板，等着天亮。
雨渐渐小了，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他立刻背上包袱，朝着苏墨尘说的方向跑去。
山路依旧难走，可他一点都不觉得累。
他知道，只要他能按时赶到竹溪坞，他的人生，就会彻底不一样。
竹溪坞的方向，在山的那一边，也在他人生的那一边。
而他，正朝着那一边，拼命地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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