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乐门的霓虹在七点准时亮起,粉紫色的光打在Art Deco风格的门楣上,像一块被打翻的调色盘。
陈末站在马路对面,理了理租来的西装领口,布料有些粗糙,和他身上的气质格格不入。
“穿成这样,倒像个跑单帮的。”
秦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调侃。
陈末转过身,看见男人穿着黑色风衣,手里把玩着一串核桃,手腕上露出半截刺青——那是“守夜人”组织的标记,据说己经在三年前被“虚无”彻底覆写,如今只剩下秦虎身上这最后一点印记。
“总比你像个黑帮强。”
陈末扯了扯领带,“装备呢?”
秦虎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一个铜制烟盒,打开后里面没有烟,只有三枚银色的子弹。
“‘破妄弹’,能暂时驱散残响。”
他把烟盒抛给陈末,“你先进去定位,我在后门守着。
记住,民国的百乐门有个规矩,进舞池要查请柬,你那戏票虽然是甲等座,但最好别让人看出破绽。”
陈末把烟盒塞进内袋,指尖触到冰凉的弹身。
破妄弹,用“守夜人”旧址的铁屑熔铸而成,是对抗“虚无”的最后武器。
他还记得秦虎第一次用这子弹时的样子,子弹穿过残响的瞬间,男人手臂上的刺青像是活了过来,渗出细密的血珠。
“苏景明的线人是谁?”
陈末问,“案宗里没提。”
秦虎的眼神暗了暗:“不知道。
苏景明的档案在五十年代被人为销毁过,只留下‘灭门案’这三个字。
沈清宁说,可能是‘虚无’的早期干预,也可能……是档案馆内部的人做的。”
陈末的心跳漏了一拍。
档案馆内部?
他想起沈清宁那双永远平静的眼睛,想起那些被锁在最深档案架里的卷宗,封面上连编号都被涂抹掉了。
“别想太多。”
秦虎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踉跄了一下,“你的任务只有怀表。
进去后,用戏票定位苏府的时间坐标,我会同步接入。
记住,残响一旦出现,周围的声音会变调,灯光会发绿,那时候千万别乱跑。”
陈末点头,转身走向百乐门的旋转门。
门把手上的铜雕被磨得发亮,他握住的瞬间,掌心的戏票突然烫了起来。
一股电流顺着手臂窜上后颈,眼前的霓虹开始扭曲,像是隔着一层水波。
“先生,请出示请柬。”
门童拦住了他,白色手套上别着银色徽章。
陈末掏出戏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自然:“甲等九座,朋友订的。”
门童接过戏票,眉头皱了一下:“先生,今天的夜场是‘群芳会’,您这票是上个月的。”
陈末的心沉了下去。
怎么会?
沈清宁说这是案发当晚的戏票,难道时间线己经被扭曲到连票根的日期都变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喧哗。
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簇拥着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人拍了拍门童的肩膀:“王老板的朋友,你也敢拦?”
门童脸色一白,连忙把戏票还给陈末,赔笑道:“是小的眼拙,先生里面请。”
陈末接过戏票,快步走进大厅。
他听见那几个西装男人在议论:“苏老板今晚没来,听说家里出了点事……能有什么事?
八成是又惹上什么麻烦了……”苏老板,应该就是苏景明。
陈末攥紧戏票,走到角落里的衣帽架旁,假装整理围巾,指尖在票根上轻轻摩挲。
这是启动遗物共鸣的方式,需要使用者的意念集中在“想去的时间点”上。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案宗里的描述:民国廿三年十月十七日,夜十一点,苏府火光冲天,等消防员赶到时,十七口人己无生命体征。
而戏票上的日期,正是十月十七日。
“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耳边炸开,陈末猛地睁开眼。
周围的喧嚣突然变得模糊,霓虹灯光扭曲成绿色的线条,舞池里的人群动作变得迟缓,像是被按下慢放键的电影。
留声机里的《夜来香》走了调,咿咿呀呀的像鬼哭。
他知道,历史回响开始了。
“坐标锁定,苏府,距离现在还有两小时。”
耳机里传来秦虎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我在后门看到三个残响,正在处理。
你抓紧时间,残响的数量在增加,这地方不对劲。”
陈末没回答,快步穿过舞池。
脚下的地板变成了青石板路,霓虹招牌化作了挂在门楣上的灯笼,“百乐门”三个大字扭曲成“苏府”的匾额。
他站在一座青砖黛瓦的宅院前,朱漆大门上贴着褪色的春联,门环上的铜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这就是苏景明的家。
比案宗里描述的更大,更阴森。
陈末推了推门,没锁。
吱呀一声,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院子里种着几棵桂花树,花瓣落了一地,踩上去软绵绵的,带着股甜腻的香气。
正厅的灯亮着,里面传来翻东西的声音。
陈末放轻脚步走过去,透过窗纸的破洞往里看——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正把抽屉里的文件往皮箱里塞,侧脸在油灯下显得格外紧张。
是苏景明,案宗里有他的照片。
“怀表呢……”苏景明喃喃自语,手指在桌面上胡乱摸索,“明明放在这里的……”陈末的心跳加快了。
怀表不在书房抽屉里?
这和沈清宁给的信息不一样。
难道时间线的扭曲比预想中更严重?
就在这时,院墙外传来一声猫叫,凄厉得像婴儿啼哭。
苏景明猛地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背对着窗户警惕地看向门口。
陈末屏住呼吸,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桂花树。
树枝摇晃,花瓣簌簌落下,掉进他的衣领里,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谁?”
苏景明转过身,枪口对准了窗户。
陈末蜷缩在树后,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他看见苏景明的眼睛里布满血丝,长衫的袖口沾着暗红色的污渍——像是血。
“是你吗?”
苏景明的声音发颤,“我知道你会来……但那东西不能给你,绝对不能……”突然,正厅的灯光变成了绿色,墙壁上渗出黑色的粘液,像蛛网一样蔓延。
苏景明的惨叫被什么东西捂住了似的,戛然而止。
“残响来了!”
耳机里的秦虎吼道,“在你三点钟方向,快躲开!”
陈末猛地转头,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从西厢房的屋顶飘了下来,没有五官,只有一团扭曲的雾气,所过之处,桂花花瓣瞬间枯萎成灰。
这就是“虚无残响”,被时间线遗弃的碎片,以吞噬活物的“存在”为生。
陈末拔腿就跑,冲向苏景明的书房。
他记得案宗里的布局图,书房在正厅的东侧,有个暗格藏在书架后面。
怀表不在抽屉里,会不会在暗格里?
身后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他回头一看,那团黑影己经缠住了苏景明的脚踝,男人正像提线木偶一样被往黑影里拖,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在说什么,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秦虎!”
陈末喊道。
“来了!”
一声枪响划破夜空,银色的子弹带着火花击中黑影。
黑影发出刺耳的尖叫,暂时松开了苏景明,向后退了几步。
秦虎从院墙上跳下来,风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里的枪口还冒着烟。
“快去书房!”
秦虎吼道,又射出一枚破妄弹,“我撑不了多久,这残响比上次的强!”
陈末冲进正厅,绕过倒在地上的苏景明——他还有气,手指死死地指着书架的方向。
陈末跑到书架前,用力推开最上层的一排线装书,露出后面的暗格。
暗格里没有怀表,只有一个烧焦的信封。
陈末的心凉了半截。
他打开信封,里面掉出一张照片——黑白的,上面是两个穿着学生装的年轻人,站在百乐门的门口,其中一个是年轻时的苏景明,另一个……眉眼间竟然和陈末有几分相似。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时序如棋,落子无悔。
——1927年,与末同摄。”
末?
陈末的脑袋像被重锤击中,无数破碎的画面涌了上来:燃烧的图书馆、浸在血里的怀表、还有一个模糊的声音在喊:“陈末!
别回头!”
“找到没有!”
秦虎的声音带着痛苦,“我快扛不住了!”
陈末回过神,把照片塞进怀里,重新检查暗格。
在角落的灰尘里,他摸到了一个金属的东西——是怀表!
表盖己经被踩扁了,但齿轮还在微弱地转动。
他抓起怀表,转身往外跑。
苏景明己经没了气息,眼睛圆睁着,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秦虎的手臂被黑影缠住,刺青渗出的血染红了半只袖子,脸色苍白如纸。
“接住!”
陈末把怀表扔给秦虎,同时掏出最后一枚破妄弹,“你去放回抽屉,我来断后!”
秦虎愣住了:“你疯了?
你的存在值……别废话!”
陈末扣动扳机,子弹射向黑影的核心,“快点!”
秦虎咬了咬牙,抓起怀表冲向书房。
陈末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步步紧逼的黑影,突然觉得很平静。
他想起那张照片,想起那个和自己相似的年轻人,想起沈清宁说的“别被幻影困住”。
也许,他早就困在里面了。
黑影扑了过来,陈末闭上眼。
预想中的痛苦没有到来,他听见怀表齿轮转动的声音,清脆得像时间的脚步。
再次睁开眼时,他站在百乐门的舞池中央,周围的音乐和人声恢复了正常。
秦虎站在他对面,脸色难看地把一个锦盒塞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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