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弓着身，在浓烟与断壁残垣间快速穿行。
高频声波发生器电量即将耗尽，他必须在那只被激怒的“钻地鼠妇”恢复过来之前，远离这栋危楼。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那种特有的地底硫磺恶臭，几种气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城市的轰鸣声背景里，持续不断地加入建筑倒塌的巨响、自动武器歇斯底里的扫射，以及人类临死前发出的短暂哀嚎。
这不是战争，这是一场不对等的屠杀。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回一年前的场景。
那不是昏暗混乱的废墟，而是窗明几净、冷气充足的会议室。
“冥王星”钻探计划阶段性成果汇报会。
巨大的全息投影上，展示着钻头突破地壳下古老岩层的壮观数据。
与会的地质学家、能源公司代表们脸上洋溢着兴奋与贪婪的笑容。
地下深处蕴藏的未知高效能源，足以让人类文明再飞跃一个等级。
轮到林渊，这位最年轻的深地共振分析专家发言。
他调出了一组看似不起眼的波形图和数据模型。
“各位，我们在深度突破莫霍面时，接收到了持续且规律的非自然共振信号，”他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其模式复杂，能量级数异常，强烈建议暂停钻探，先进行全面的生物信号或未知地质构造评估。
我们有理由怀疑，地下极深处可能存在……巨大的未知空间，甚至……生命反应。”
会议室里先是短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轻微的笑声和交头接耳的议论。
“林工程师，你的想象力很丰富。”
首席科学家，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院士，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长辈式的宽容，“我们知道你为这个项目付出了很多，但不要把地壳常见的应力释放共振，幻想成外星人信号嘛。”
“可是，这波形模式与己知的任何地质活动都不同……”林渊试图争辩。
“够了，”能源公司的代表不耐烦地打断他，“‘冥王星’计划每一天的投入都是天文数字，我们不能因为一些‘可能’、‘怀疑’就停下脚步。
林工，做好你的数据分析，别杞人忧天。”
他那份详细列举了异常信号特征、附带了风险评估和暂停建议的报告，被客气地收下，然后石沉大海。
钻头，以更快的速度，向着更深的未知领域挺进。
首到今夜，地狱洞开。
“杞人忧天……”林渊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嘴角扯起一丝苦涩到极致的弧度。
他现在宁愿自己真的是个杞人。
“砰！”
一声突兀的枪响在近处响起，子弹擦着他头顶的断墙飞过，溅起一串火星。
林渊猛地趴倒在地，心脏骤缩。
不是怪物，是人！
在这种时候，同类有时比怪物更危险。
他悄悄探头，只见斜对面一家便利店废墟里，两个手持砍刀、面目狰狞的男人正在抢夺一个背包，地上还躺着一个生死不知的伤者。
显然，他们看到了林渊身上那个看起来就很结实的金属工具箱。
林渊握紧了扳手，眼神冰冷。
他或许不擅长正面搏杀，但绝不意味着会任人宰割。
就在那两个暴徒发现他，目露凶光准备冲过来时——“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致命穿透力的尖啸划过。
冲在前面的暴徒身体猛地一僵，额头瞬间多了一个血洞，一声未吭地栽倒在地。
另一个暴徒吓得魂飞魄散，还没来得及转身，第二声尖啸响起，他持刀的手臂被精准击中，砍刀当啷落地。
林渊猛地转头，只见侧后方一栋半塌的二层小楼阳台缺口处，一个穿着磨损迷彩服、脸上涂着油彩的高大身影，正端着一把加装了消音器的狙击步枪，枪口还冒着细微的青烟。
那人眼神锐利如鹰，对着林渊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打了一连串干净利落的手语。
（手语大意：安全，过来，一起。
）军人？
而且是高手！
林渊瞬间做出了判断。
他没有犹豫，立刻猫着腰，快速而警惕地穿过废墟，冲到了那栋小楼下。
翻过阳台，林渊看清了那人。
他身形挺拔，即使在这种环境下，依旧保持着一种军人特有的警觉和纪律性，年龄约莫三十五六岁，脸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更添几分悍勇。
“林渊？
国家深地局的工程师？”
军人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指了指林渊工具箱上模糊不清的单位标识。
“是我。
你是？”
林渊有些惊讶。
“陆战，前‘利刃’突击队的，退役后在这片当安保教官。”
男人言简意赅，“怪物刚冒头时，我带的训练队打光了。
我见过你的照片和资料，上面提到过你那份被搁置的警告报告……现在看来，你是对的。”
一句话，让林渊心中百感交集。
在这末日之下，竟然还有人记得他那份“杞人忧天”的报告，这本身就像是一种讽刺的告慰。
“现在说这个没意义了。”
林渊摇摇头，看向外面地狱般的景象，“必须离开这里。”
“没错。”
陆战点头，熟练地检查着枪械，“单个行动死路一条。
我负责开路和警戒，你……”他看了一眼林渊的工具箱，“你似乎有办法提前知道那些鬼东西的动向？”
林渊拍了拍地质探测器：“能提前几十秒感知到近距离的震动源。”
陆战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就够了！
我们搭档，活下去的几率更大。”
正在这时，陆战从背包里掏出一个老式的、带着天线的军用收音机，小心翼翼地调整着频率。
一阵刺耳的杂音后，断断续续、夹杂着强烈干扰的声音传了出来：“……重复……所有……幸存者……向……东海港……集结……军方……建立……临时防线……组织……撤离……重复……东海港……”声音模糊不清，但关键信息如同黑暗中另一道微光。
东海港！
和信号弹指示的方向一致！
林渊和陆战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
那里是唯一的希望，但也意味着，他们要穿越如今怪物肆虐、危机西伏的大半个城市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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