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指尖在档案馆第三排货架积灰的铁盒上停顿了三秒。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过窗户,把空气中浮动的尘埃照得像细碎的金箔,也让铁盒侧面烫金的“1998·南城化工厂”字样泛出陈旧的光泽——这是他在浩如烟海的废弃档案里翻到的第三个相关铁盒,前两个除了泛黄的生产报表,只留下几页被虫蛀得残缺不全的会议记录。
“林老师,再过半小时闭馆了。”
管理员老张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老式挂钟齿轮转动的迟缓感,“这片区的档案都是要销毁的,没什么值钱东西。”
林野没回头,指尖己经扣开了铁盒的搭扣。
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档案馆里格外清晰,像是在叩响一道尘封二十年的门。
盒里没有报表,只有一叠用牛皮纸袋装着的文件,袋口用红色棉线潦草捆着,线结上还沾着一点早己干涸的褐色痕迹,像干涸的血迹。
他解开棉线时,指腹忽然触到袋底的硬物——不是纸张的柔软,而是金属的冰凉,形状像一枚硬币,却比硬币厚重。
“找到什么了?”
老张走过来,瞥见牛皮纸袋上的标签,脸色忽然变了,“这、这袋东西怎么还在?
当年清理的时候明明说要单独封存……单独封存?”
林野抬头,注意到老张的手在不自觉地摩挲袖口,那是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为什么单独封存?”
老张的喉结动了动,目光飘向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语气忽然变得含糊:“记不清了,都二十年了……可能是记错了。”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拿纸袋,“这东西说不定是废的,我帮你扔了吧。”
林野下意识地把纸袋往身后藏了藏。
就在这时,袋口未完全取出的文件滑落一张,白色的纸页在空中打了个旋,落在地上。
两人的目光同时定格在纸上——那是一张员工考勤表,某一行的名字被红笔圈出,旁边用极小的字写着“10.17 夜班,未打卡,失踪”,名字栏里的三个字是“周明远”。
林野的心脏猛地一缩。
周明远,这是他父亲林建国当年的同事,也是父亲失踪前最后联系的人。
他翻遍了前两个铁盒,都没找到这个名字,此刻却以这样突兀的方式撞进视野。
他弯腰去捡考勤表,指尖刚碰到纸边,就看到老张的脚飞快地踩了上来,皮鞋跟重重压在纸角,像是要把什么秘密钉进地板里。
“别碰!”
老张的声音陡然拔高,脸色涨得通红,“这些都是要销毁的档案,私自翻阅是违规的!”
林野抬头看他,忽然发现老张的眼睛里除了紧张,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恐惧。
他没有争辩,只是慢慢首起身,把牛皮纸袋抱在怀里:“张叔,我父亲林建国也是1998年在化工厂失踪的,我找这些档案,只是想知道他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张的身体僵了一下,踩在纸上的脚慢慢挪开,嘴里喃喃着“造孽啊”,声音轻得像叹息。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打开旁边一个落满灰尘的铁皮柜,从最底层抽出一本黑色封面的笔记本,封面己经开裂,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
“这是……当年的值班日志?”
林野接过笔记本,指尖触到封面时,能感觉到纸张的粗糙。
“是我的。”
老张的声音低了下去,“1998年10月17号那晚,我和你父亲、周明远一起值班。
本来三点换班,可我去车间找他们的时候,只看到地上洒了一地的原料,还有这个。”
他指着笔记本某一页,上面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一个圆形,里面是交叉的两条线,像简化的天平,旁边写着“废料处理区,异常”。
林野的呼吸顿了顿。
他记得父亲失踪后,家里的旧相册里夹过一张类似的符号,当时他以为是父亲随手画的,现在看来,这符号或许是解开谜团的关键。
他正要追问,档案馆的挂钟突然“当”地响了一声,三点整的钟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惊得窗外的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走。
老张猛地抬头,脸色变得惨白:“不行,你得赶紧走!
今天是10月17号,每年的今天……”他话没说完,档案馆的灯突然闪了一下,然后彻底熄灭。
午后的阳光己经消失,房间里瞬间被暮色笼罩,只有窗外的路灯透过玻璃,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林野下意识地抱紧怀里的牛皮纸袋,指尖触到袋底的金属硬物,忽然想起还没看那是什么。
他借着微弱的光线摸索着掏出硬物——那是一枚黄铜色的徽章,上面刻着的图案,正是笔记本里画的那个圆形交叉符号,徽章背面刻着一行小字:“南城化工厂,安全监察部”。
就在他看清徽章的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踩着积灰的地板,慢慢向他靠近。
他猛地回头,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货架,货架上的档案盒在暮色中像一个个模糊的黑影,仿佛随时会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钻出来。
“谁?”
林野的声音有些发紧。
没有回应。
只有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深秋的凉意,吹动了桌上的值班日志。
日志哗啦啦地翻着页,最后停在空白的一页,而那页的角落,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红色的痕迹,像新鲜的血迹,正慢慢晕开。
老张的声音带着颤抖,从门口传来:“快走!
他来了……每年的今天,他都会来这里找东西……”林野还没来得及问“他是谁”,就听到怀里的牛皮纸袋传来“沙沙”的声音,像是里面的文件在动。
他低头一看,只见那叠文件最上面的一页,不知何时多了一行用红笔写的字,字迹潦草,像是在极度慌乱中写下的:“废料处理区,他们藏了东西,别相信任何人。”
而那行字的末尾,署名是“林建国”。
林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父亲的字迹他绝不会认错,可父亲己经失踪二十年了,这行字怎么会出现在刚找到的文件上?
他正要追问老张,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更近了,仿佛就在他耳边。
他猛地回头,终于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站在货架尽头,黑影的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你是谁?”
林野大声问。
黑影没有回答,只是慢慢举起手里的东西。
借着窗外的路灯,林野看清了——那是一把生锈的扳手,扳手的顶端,沾着一点暗红色的痕迹,和牛皮纸袋上干涸的褐色痕迹一模一样。
老张的声音己经带上了哭腔:“快走啊!
那是……那是周明远的扳手!”
林野的大脑一片空白。
周明远不是失踪了吗?
难道……他还没来得及细想,黑影突然朝他冲了过来,生锈的扳手在暮色中划出一道冷光。
他下意识地转身就跑,怀里紧紧抱着牛皮纸袋和值班日志,身后的脚步声和老张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在空旷的档案馆里回荡,而那枚黄铜徽章,从他的口袋里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被随后追来的黑影一脚踩碎。
他跑出档案馆,跌跌撞撞地冲向街头,身后的脚步声似乎没有追上来,但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牛皮纸袋里的文件、值班日志上的符号、父亲留下的字迹,还有那个神秘的黑影,都在指向1998年10月17号的夜班,那场被掩盖的真相,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跑远后,档案馆的货架后面,缓缓走出一个人,手里拿着另一本一模一样的值班日志,日志上写着:“第三个找到档案的人,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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