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日光正好，将青石板照得暖融融的。
沈砚之手中转着柄紫檀木鲁班锁，原是想着逗弄沈云舒解闷，没成想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她便捏着散开的木榫，指尖翻飞间竟将这"三环扣月"的锁式拼回了原样，连衔接处的木纹都对齐得丝毫不差。
"云舒这手巧劲，倒比寻常玩惯了机关的公子还敏锐，"他接过鲁班锁，指腹摩挲着光滑的木面，语气里藏着探究，"先前在家中，可曾跟着人学过这些精巧玩意儿？
"沈云舒捏着木锁一角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交错的榫卯上，声音带着几分茫然："我...记不清了。
只觉得这些木块该往哪拼，像心里有个声音在指引，却想不起是何时学的。
"沈砚之心中微动，见她眼底掠过一丝无措，便不再追问过往。
他从袖中又取出一具更复杂的九连环，递到她面前，温声道："记不清也无妨。
往后若你得空，便来这廊下寻我，我教你拆这些机关锁，再讲些其中的巧思，如何？
"沈云舒猛地抬头，眸中瞬间亮起细碎的光，像揉进了星光。
她连忙接过九连环，指尖轻轻拨动圆环，连带着声音都染了雀跃："真的吗？
谢谢师父！
"沈砚之看着她专注的侧脸，指尖无意识地转着那具紫檀鲁班锁。
他忽然觉得，往后的日子，大抵会比这廊下的日光还要热闹些，也多了许多待寻的趣味。
晨光斜斜淌过廊柱，落在沈云舒手中的九连环上，黄铜圆环泛着温润的光泽。
沈砚之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指尖慢动作演示着第一环的拆解之法：“这九连环看似繁复，实则暗合数理，需先解首环，再借首环之位解次环，环环相扣，不可急躁。”
他话音刚落，便见沈云舒屏息凝神，指尖捏着首环轻轻一提，再顺势将铁链绕过框架，那枚黄铜圆环竟应声脱落。
她没停手，目光紧紧盯着余下的八环，手指灵活地转动着铁链，时而停顿片刻，像是在琢磨其中的关联，时而又果断出手，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沈砚之原本还想提醒她“次环需借首环复位”，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咽了回去。
只见沈云舒竟没按寻常套路来，她将脱落的首环重新套回框架，借着这短暂的支撑，竟同时将第二、三环一并解了下来。
黄铜圆环落地，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在廊下回荡。
“你这解法……”沈砚之眼中满是讶异，伸手接过她递来的拆解到一半的九连环，细细查看铁链的缠绕方式，“倒是跳出了常规，省了两步工序，是谁教你的？”
沈云舒摇摇头，指尖还残留着黄铜的微凉触感，脸上带着几分雀跃与茫然：“我也说不上来，就是看着这些环和链，觉得该这么动。
它们像有自己的路，顺着走就通了。”
她说着，又拿起那三枚脱落的圆环，试着往框架上套，不过片刻，竟凭着记忆将三环重新复位，动作比拆解时还要流畅。
沈砚之心中愈发惊奇，他自幼便跟着名师学机关数理，这九连环的常规解法早己烂熟于心，却从未想过还能这般变通。
他看着沈云舒专注的眉眼，指尖划过九连环的框架，温声道：“你这悟性，实属罕见。
不如我们试试逆向思维，从末环往回解，看看能否另有玄机？”
沈云舒眼睛一亮，立刻凑了过来，鼻尖几乎要碰到九连环。
阳光落在她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她指尖再次动了起来，这一次，不仅速度更快，还时不时抬头与沈砚之探讨：“师父，你看这里，若将铁链往这边绕，是不是能少绕一圈？”
沈砚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了更简洁的路径，心中不由得对这失忆的小姑娘刮目相看。
沈砚之心中愈发惊奇，指尖轻轻叩了叩石桌，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云舒这般聪慧，对‘规律’的感知远超常人。
只是这机关巧术，若只凭手感摸索，终究难窥全貌。”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铺在石桌上，纸上是他写好的“九连环解法口诀”，字迹清隽，“你看，这纸上的字，便是记录解法、传承巧思的工具。
若你识得字，往后不仅能看懂更多机关图谱，还能将自己悟到的解法记下来，岂不是更好？”
沈云舒的目光立刻被纸上的字吸引，指尖轻轻拂过纸面，眼神里满是好奇，却也藏着一丝无措。
沈砚之见状，声音愈发温和：“若你愿意，往后除了教你拆解机关，我再教你识字读书。
先从识得这些口诀上的字开始，如何，云舒？”
她猛地抬头，眸中瞬间亮了起来，用力点头，连带着声音都带着雀跃：“我愿意！
谢谢师父！”
沈砚之看着她眼底的光，指尖轻轻点在“解”字上：“那我们今日便从这个‘解’字学起，它既指解开连环，也藏着‘理解’‘领悟’的意思，正合你今日的巧思。”
辰时的日光穿过廊前的海棠枝桠，碎成点点金斑落在石桌上。
沈砚之身着一袭月白锦袍，袖口绣着暗纹云卷，他正垂眸握着一支狼毫笔，指尖轻轻将沈云舒的小手扶正——指节修长骨相清隽，墨色发带随着俯身的动作，悄悄滑落一缕发丝，垂在她鬓边。
沈云舒穿着浅粉襦裙，领口缀着细碎的珍珠扣，随着仰头看字的动作，发间银铃流苏轻轻晃动。
睫毛纤长浓密，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她盯着纸上“解”字的一撇一捺，鼻尖微微泛红，认真得连鬓边落了片海棠花瓣都未察觉。
“捺画要缓，像解连环时收力的模样。”
沈砚之的声音温软，伴着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
沈云舒依言轻顿手腕，墨痕顺着力道缓缓落下，恰好与他先前的示范重合。
风掠过廊下，卷起满院花香，将两人的身影揉进晨光里，连时光都似慢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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