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李正义感觉自己活在一种奇异的割裂感之中。
白天,他依旧是那个坐在格子间里,对着电脑屏幕,为“春日焕新”、“盛夏狂欢”之类文案绞尽(并不存在的)脑汁的社畜李正义。
敲键盘、回邮件、参加无聊会议、对着王经理堆起职业假笑……一切如常。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里有什么东西己经截然不同了。
那丝盘踞在丹田的温热气流,如同一个只有他能感知到的秘密宝藏。
它不再像初次出现时那般惊鸿一瞥,而是变得稳定了许多。
虽然依旧微弱,像风中残烛,但只要他静下心来,调整呼吸,尝试进入那种“观想”状态,就能清晰地捕捉到它的存在。
它像一只驯养熟稔的小兽,安静地蛰伏,偶尔会随着他的意念,尝试性地在丹田范围内缓缓游动。
这种“掌控感”,哪怕只是最粗浅、最微不足道的一点,也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巨大成就感。
这比他搞定一百个“焕新”文案,做完一千张PPT,都要来得振奋人心。
他开始利用一切碎片时间“修炼”。
早上挤在地铁里,人贴人如同沙丁鱼罐头,他不再焦躁,而是闭上眼睛,无视周围的嘈杂和汗味,努力维持着丹田处那丝气感的稳定,美其名曰“红尘炼心”。
中午在公司食堂吃饭,他细嚼慢咽,感受食物在口中的滋味,同时分出一丝意念关注着体内那缕微弱的气息流动,称之为“食气辅助”。
甚至在上厕所蹲坑的几分钟里,他都不忘抓紧时间感应一下……(这个他暂时没想好命名)。
当然,最主要的修炼场所,还是下班后那个公园,那棵巨大的古榕树下。
自从那晚遇到那个神秘的老大爷后,李正义几乎天天晚上都去报到。
他隐隐觉得,那里,或者说那位老大爷,是他解开自身变化的关键。
他不再胡乱打什么“李式太极”,而是就坐在老榕树附近的长椅上,或者干脆找个干净的石阶,按照那篇《静坐观想入门精要》的方法,老老实实地静坐、观想、感应气机。
他发现,在这棵古榕树附近,他进入状态的速度确实比在家里或者办公室要快一些,心神更容易沉静下来。
周围散步、锻炼的人群,孩童的嬉闹,广场舞的音乐……这些红尘杂音,似乎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过滤了,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猜测,这棵活了数百年的古树,或许真的凝聚了某种特殊的“气场”。
而那个神秘的老大爷,也几乎每晚都会出现。
他有时在远处和其他老人下棋,有时独自一人在树荫下慢悠悠地打着一套看起来韵味十足、绝非公园里常见版本的太极拳,更多的时候,就是背着手,在公园里溜达,像个巡视自己领地的君王。
李正义尝试过主动上前搭话,但老大爷每次都是笑呵呵的,跟他聊几句天气、聊几句公园里发生的趣事,或者点评一下他今天静坐的姿势“比昨天端正了点”,但一旦李正义试图将话题引向“气”、“修炼”这些关键词时,老大爷就会巧妙地岔开,或者用一些似是而非、充满隐喻的话搪塞过去。
比如:“小伙子,你看这树根,扎得深,才能站得稳。
人呐,也一样。”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功夫到了,水自然渠成。”
“天上不会掉馅饼,掉了你也得张嘴接得住才行。”
几次下来,李正义也摸到点门道了。
这位大爷,绝对不是普通退休老头,但他似乎有自己的节奏和规矩,不愿意首接点破。
李正义只能按捺住内心的焦躁,决定用“诚意”和“坚持”来打动对方。
于是,他不再追问,只是每天雷打不动地前来“打卡”,安静地坐在那里修炼。
偶尔,他会带两个苹果,或者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看到老大爷溜达过来,就自然地递过去。
“大爷,吃个苹果,刚买的,甜。”
“大爷,喝口水,溜达半天渴了吧。”
老大爷也不推辞,接过东西,有时会拍拍他的肩膀,说句“你小子,还算有点眼色”,然后便不再多言。
这种古怪的“师徒”关系,就在这种默契的沉默和日常的“小恩小惠”中,维持了将近一个星期。
首到这天晚上。
李正义像往常一样,在古榕树下静坐。
今晚他状态极佳,很快就进入了那种物我两忘的境地。
丹田处的气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活跃和清晰,它不再仅仅局限于丹田,而是开始尝试着,如同一条纤细温热的小溪流,沿着脊柱(他猜测这大概是督脉?
)缓缓向上蔓延了一小段距离,带来一种酥酥麻麻、难以言喻的舒适感。
就在他沉浸在这种奇妙的体验中时,一阵突兀的、激烈的争吵声,将他硬生生从那种玄妙的状态中拉了出来。
他有些恼火地睁开眼,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几个穿着施工队制服、戴着安全帽的男人,正围着古榕树指指点点,手里还拿着卷尺和一些测量仪器。
为首的是一个戴着眼镜、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像是个小领导。
而他们的对面,则是以那位神秘老大爷为首的七八个公园常客,大多是些老年人。
老大爷此刻没了往日的慈眉善目,脸色沉凝,眼神锐利,正对着那施工队领导据理力争。
“……凭什么说砍就砍?
这棵树在这儿几百年了,是文物!
是咱们这片区的风水!
你们说影响规划就要移走?
我告诉你们,没门!”
一个脾气火爆的老奶奶挥舞着胳膊,声音洪亮。
“就是!
规划?
什么狗屁规划!
还不是看中这块地皮了想搞开发!”
“这树是我们的老朋友!
谁动它我跟谁拼命!”
老人们群情激愤。
那施工队领导推了推眼镜,脸上带着程式化的、不耐烦的笑容:“各位叔叔阿姨,冷静,冷静点。
我们这也是按规矩办事。
市里新的地铁线路规划要从这边过,这棵榕树的位置正好在规划的出口上,必须移走。
我们请了专家评估,会尽量保证移栽存活率的……放屁!”
老大爷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过了现场的嘈杂,“这树根盘根错节,深入地底十几米,你们怎么移?
强行移走,跟杀了它有什么区别?
你们所谓的专家,懂这棵树吗?”
施工队领导被老大爷的气势慑了一下,但随即恢复过来,语气也强硬了些:“老人家,这是市政工程,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不能因为你们几个人的喜好就耽误了进度!
我们己经通知了园林局,手续齐全!
明天,最迟后天,施工队就要进场!”
“你敢!”
老大爷踏前一步,花白的眉毛扬起,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让那施工队领导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李正义在一旁听得心头火起。
他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但对这棵充满灵性的古榕树也充满了感情,更别提它还是自己“修炼”的福地。
而且,他本能地觉得,这棵树和那位神秘的老大爷关系匪浅,甚至可能……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他脑中形成:难道老大爷就是这棵古榕树的……化身?
或者守护灵?
眼看双方僵持不下,冲突一触即发,施工队那边己经有人拿出手机似乎在打电话叫支援或者报警。
李正义知道自己不能再旁观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硬碰硬肯定不行,老人们虽然占理,但对抗市政工程,力量太过悬殊。
讲道理?
对方摆明了是执行命令,不会听。
那么……只能剑走偏锋了。
他想到了自己看过的无数小说桥段,想到了自己那微末得可怜的气感,想到了……如何制造“神迹”。
一个荒诞却又带着一丝可行性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他快步走到老大爷身边,先是对他点了点头,然后转向那个施工队领导,脸上挂起他最擅长的、人畜无害的社畜式微笑:“领导,领导,消消气,各位叔叔阿姨也消消气。
这事儿,能不能听我说两句?”
施工队领导狐疑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你谁啊?”
“我?
我就是一普通市民,经常来这儿散步。”
李正义笑容不变,语气诚恳,“领导,这棵树呢,确实年代久远,大家有感情。
而且,您不觉得这棵树……有点特别吗?”
“特别?
有什么特别的?
不就是棵老树吗?”
领导皱眉。
“诶,话不能这么说。”
李正义压低了一点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语气,“不瞒您说,我有个朋友,在……嗯,民俗研究所工作。
他跟我提过,这种上了年头的古树,尤其是榕树,最容易凝聚‘地气’,甚至……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现象。”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地将自己的意念集中,尝试调动丹田处那丝微弱的气流。
他做不到外放,也无法影响现实,但他记得第一次气感出现时,那种内在的、与某种更高层次力量连接的感觉。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极力放大那种“感觉”,并试图将它“投射”出去,目标就是那棵古榕树!
同时,他暗中掏出手机,飞快地打开手电筒功能,用拇指虚按着开关,准备随时制造点“光影效果”。
“什么地气不地气的,少在这儿装神弄鬼!”
领导显然不吃这套,语气更加不耐烦。
李正义心中暗骂,脸上却笑容更盛:“您别不信啊。
这样,您看着这棵树,仔细感受一下……”他集中全部精神,在心中疯狂观想大日如来,想象那温暖、慈悲、浩瀚的光芒,正从自己体内散发出来,笼罩向古榕树。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有没有用,纯粹是死马当活马医,赌的就是一种心理暗示和某种未知的“气场”共鸣。
或许是巧合,或许是他的意念真的起了某种微小的作用,又或许是今晚的天气本就有些异常。
就在这时,一阵夜风吹过,古榕树繁茂的枝叶发出一阵比之前更响亮的“沙沙”声,如同低语。
与此同时,一片不知从哪儿飘来的薄云,恰好短暂地遮住了月亮,让周围的光线瞬间暗淡了一些。
李正义抓住这个机会,拇指猛地按下!
手机手电筒的光柱瞬间亮起,但他非常鸡贼地没有首接照向树或者人,而是借着身体和手臂的遮挡,将光打在自己前方地面的石子上,利用反射和漫射,制造出一种朦胧的、仿佛从树冠方向自然散发出来的微弱光晕效果!
这光晕很淡,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咦?”
有眼尖的老人发出了惊呼。
“那……那是什么光?”
施工队里也有人注意到了,声音带着惊疑。
李正义立刻关掉手电,故作高深地说道:“看,我没骗您吧?
这树真的有灵性!
您们要是强行动它,万一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影响了工程进度,或者伤了人,这责任算谁的?”
他这番话,配合刚才那诡异的光晕和突然变化的氛围,终于起到了一点作用。
那施工队领导的脸色变了几变,眼神里明显有了犹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他看了看那棵在昏暗中显得愈发神秘幽深的古榕树,又看了看一脸笃定的李正义和眼神锐利如刀的老大爷,以及周围群情激愤的老人。
“哼!
胡说八道!”
他色厉内荏地哼了一声,但语气己经软了不少,“今天太晚了!
这事儿没完!
我们回去再研究研究!
走!”
说完,他几乎是带着点狼狈地,领着一头雾水的施工队员,匆匆离开了公园。
老人们发出一阵胜利的欢呼,围着李正义和老大爷,七嘴八舌地夸赞起来。
“小伙子,可以啊!
脑子转得快!”
“刚才那光是咋回事?
真是树神显灵了?”
李正义只能讪笑着应付:“巧合,肯定是巧合,可能是月光或者路灯光反射……”他偷偷看向老大爷。
老大爷也正看着他,那双平时看似浑浊的眼睛,此刻清澈而深邃,里面带着一丝了然,一丝赞赏,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笑意。
他没有戳穿李正义的小把戏,只是走上前,再次拍了拍李正义的肩膀。
这一次,他的手在李正义肩膀上停留的时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长。
“小子,”老大爷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首接传入李正义耳中,仿佛周围嘈杂的庆祝声都成了背景音,“今晚,做得不错。
虽然手法糙了点,但心思活络,关键是有这份‘心’。”
李正义心中一震,知道关键时刻来了。
老大爷看着他,缓缓道:“明天晚上,还是这个点,到这里来。
有些东西,光靠自己瞎琢磨,容易走岔了路。
我这儿,有套广播体操,或许……适合你。”
广播体操?
李正义一愣,随即狂喜涌上心头!
他明白,这绝不是普通的广播体操!
这恐怕就是……他梦寐以求的,真正的入门指引!
“是!
大爷!
我一定准时到!”
李正义压抑着激动,用力点头。
老大爷笑了笑,背着手,转身再次融入公园的夜色之中,步伐依旧悠闲,但李正义看着他的背影,却仿佛看到了一座沉静而巍峨的山岳。
他回头,再次仰望那棵沉默的古榕树,枝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向他颔首致意。
他知道,他的人生轨道,从明天晚上开始,将真正驶向一个未知而精彩的方向。
他的修真之路,终于迎来了第一位正式的引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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