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哪边?”
林小满压低声音,鞋跟在大理石地面敲出半拍迟疑。
“消防梯。”
沈言卿握住她手腕,掌心温度又升上来,像一块刚出锅的铜板。
“你确定江以澈不会把我们也关进去?”
“他锁的是监控,不是人。”
沈言卿侧头,耳后掩蔽器绿灯闪了一下,“至少现在,他跟我们是同一节拍。”
林小满想再问,却被他一把拉进楼梯间。
门阖上,黑暗像幕布落下,只剩安全通道标识发出幽绿的光。
“跑!”
两人脚步在螺旋楼梯里砸出连续的十六分音符,一层、两层,出口指示牌终于亮起“1F”。
沈言卿推门——风灌进来,带着雨前土腥味,天空像被谁调低了饱和度,压得胸腔发闷。
“先别出去。”
林小满拽住他袖口,“我裙子——”她低头,蓝色干壳在奔跑中碎成不规则的拼图,每走一步就掉渣。
“脱掉。”
沈言卿说。
“……你说什么?”
“外层的纱,不是内衬。”
他蹲下身,手指在她膝盖上方停住,“撕到这儿,还能跳。”
林小满耳根瞬间烧起来,“我自己来。”
“来不及。”
他声音低却稳,像指挥棒落下的重音,“你一手扶我肩,一手抬腿。”
她咬牙,照做。
沈言卿从裤侧袋抽出一条窄领带——墨蓝色,暗纹是极细的琴键——绕到她膝后,打了个外科结。
“临时束口,不勒动脉。”
“你经常给人绑裙子?”
“偶尔绑自己。”
他抬眼,声音轻到只剩气音,“耳鸣发作时,不勒紧会撞墙。”
林小满呼吸一滞,正要再问,远处忽然传来“砰”的闷雷。
雨点砸在穹窗,像无数指尖同时敲木鱼。
“回琴房。”
沈言卿倏地起身。
“才跑出来又回去?”
“古董钢琴的自鸣装置被触发了,”他按住左耳,“它在发求救频率。”
“求救?”
“1876 年 Bechstein 的原装设计,琴箱里装风鸣铜片,湿度和气压骤变时会响。
声音不大,但——但会被保安听见。”
林小满接话。
“聪明。”
他嘴角勾了一下,却很快压平,“更麻烦的是,那声音会让我左耳失速。”
“失速?”
“像飞机螺旋桨掉海里。”
他声音低哑,“十分钟后,我可能会在你眼前晕过去。”
林小满心脏猛地一沉。
“所以,我们得在十分钟内让它闭嘴。”
“怎么闭?”
“合奏。”
沈言卿抬眼,“用更大的声音盖住它。”
再次冲进琴房时,雨声己连成一片白噪。
Bechstein 前盖自动掀开,像某种深海生物张合鳃盖。
琴箱里,那本焦黄旧谱被风掀得“哗啦”作响,停在一页手写德文:“Vergessen und Erlösung.”(遗忘与救赎。
)林小满伸手想合上,被沈言卿拦住。
“别碰,湿度让纸纤维脆化,一捏就碎。”
“那怎么办?”
“弹。”
他坐下,右手抚过键盘,灰尘在指缝里像碎雪,“你弹什么乐器?”
“小时候学过一点小提琴。”
“够了。”
他左手伸进琴箱,摸索两下,抽出一根 A 弦,“替我拉这个。”
“没有弓。”
“用踏板当弓,我来敲弦,你控制张力。”
林小满瞪大眼,“你疯了?”
“5 分钟,保你不疯。”
他抬下巴,“谱架第三层,有备用弱音器,拿来塞弦。”
两人分工,像拆弹小组。
雨声、琴声、心跳声,在封闭空间里混成一首即兴的“雨前奏鸣曲”。
当沈言卿踩下延音踏板,铜片风鸣被强行拉进和弦,频率重叠,耳压瞬间平衡。
林小满听见自己耳返里“啪”一声轻响——像有什么细小的锁,被打开了。
“成了。”
沈言卿长吐一口气,额头抵在琴盖上,汗珠顺着鼻梁滴在“Vergessen”那个单词上,墨迹晕开一小片乌云。
林小满伸手,想替他擦汗,却在半空停住——他左耳掩蔽器绿灯闪成红色,像电量告急。
“你还好吗?”
“还剩 5% 清醒。”
他笑,声音却开始飘,“帮我个忙。”
“说。”
“领带……解下来,绑我左手腕。”
“为什么?”
“待会儿我若失控,别让我碰琴键。”
林小满手指发颤,还是照做。
领带绕过他突出的尺骨茎突,打了个活结,另一端缠在自己右手。
“如果我把你拉过来,”她轻声说,“就证明你赢了。”
沈言卿抬眼,瞳孔里映出她蓝污的裙摆,也映出自己苍白的脸。
“成交。”
雨声渐远,琴房归于寂静。
沈言卿头一点一点,像指挥棒最后的余震。
林小满握紧领带,感觉另一端的力量正在流失。
“喂,别睡。”
“……嗯。”
“告诉我,火灾那天,你几岁?”
“10 岁。”
他声音像从水下浮上来,“琴房……是我家。”
林小满呼吸停住。
“我妈在二楼,没出来。”
“对不起。”
“没关系。”
他笑,眼睛却闭着,“我出来,就够了。”
领带那一端,重量彻底落下。
林小满收紧手指,把他拉向自己——沈言卿额头撞在她肩窝,温度高得吓人。
她听见他极轻地说了句:“谢谢……节拍很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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