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是在一阵剧烈的饥饿和深入骨髓的寒冷中醒来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她先确认了自己的处境——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木板床,身上盖着一床带着霉味的薄被,屋子里有股陈旧的灰尘气。
没死成。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她撑着虚弱的身子坐起,发现自己换上了一套粗糙但干燥的布衣。
环顾西周,这是个名副其实的柴房,墙角堆着些杂物,窗户纸破了好几个洞,冷风嗖嗖地往里灌。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一个面黄肌瘦、约莫十三西岁的小丫鬟,端着一个粗陶碗,怯生生地走了进来。
见凌霄醒了,她吓了一跳,碗里的清水晃出来些许。
“姑、姑娘,您醒了?”
小丫鬟把碗放在旁边一个歪腿的凳子上,像是怕被传染似的,飞快地退到门边,“这是……厨房让送来的水。”
凌霄没说话,只是拿起碗,将里面那点可怜的、冰凉的清水一饮而尽。
干得冒烟的喉咙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滋润。
“有吃的吗?”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小丫鬟惶恐地摇头:“管事嬷嬷说……说姑娘您冲撞了小少爷,还在……在思过期间,不、不给饭吃。”
果然。
凌霄心里冷笑。
救人不但无功,反而成了罪过。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和嬷嬷略显谄媚的声音:“张大夫,您这边请,就是这里了。”
一个背着药箱、留着山羊胡的老大夫皱着眉头走了进来,显然对这里的环境很不满意。
他是被林夫人派来的,名义上是给落水的庶女看看,实则是要确认她到底是不是“中了邪”。
张大夫示意凌霄伸出手腕,指尖搭上她的脉搏,又看了看她的舌苔、眼睑。
“脉象虚浮,寒气入体,邪风内侵……”他捻着胡须,说了一串似是而非的术语,最后下了结论,“需驱邪安神,服用几剂汤药调理。”
凌霄安静地听着,首到他说完,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大夫,您诊断我‘邪风内侵’,请问,我体温多少?
脉搏具体每分钟多少次?
呼吸频率如何?
有无肺部啰音?
您所谓的‘邪风’,是病毒性感冒,还是细菌感染引起的肺炎?”
一连串陌生而精准的名词砸下来,张大夫愣住了,捻着胡须的手僵在半空。
“你、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他有些恼怒。
凌霄没理他,继续用那种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调分析,仿佛在病房里对实习生讲解病例:“根据我的症状——寒战、高热(她摸了摸自己滚烫的额头)、肌肉酸痛、乏力,结合落冷水着凉的病史,初步判断是急性上呼吸道感染,大概率合并细菌感染。
您开的‘驱邪安神’的汤药,成分是什么?
是否有解热、抗炎、抑菌的功效?
用药剂量依据是什么?
我的肝肾功能能否承受?”
张大夫的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他行医几十年,从未被人如此质问过。
关键是,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他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却又隐隐感觉蕴含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严密的逻辑。
“荒谬!
荒谬绝伦!”
他猛地收起手,提着药箱站起身,对着门口的嬷嬷气道:“此女言行怪异,脉象混乱,老夫才疏学浅,看不透!
告辞!”
说罢,几乎是落荒而逃。
那嬷嬷也吓住了,看看凌霄,又看看张大夫的背影,脸色变幻不定。
柴房里只剩下凌霄和那个吓傻了的小丫鬟。
凌霄看向那小丫鬟,放缓了语气:“你叫什么名字?”
“翠、翠儿。”
“翠儿,”凌霄看着她,“我刚才救小少爷用的,不是妖法,是医术。
能救人的医术,明白吗?”
翠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慌忙摇摇头。
凌霄叹了口气,知道急不来。
她重新躺下,蜷缩起来保存体力,闭眼前,对翠儿说了最后一句话:“告诉能管事的人,我若是病死了,小少爷噎住的事,以后可能还会发生。
下次,未必有人能救。”
翠儿战战兢兢地走了。
柴房重归寂静,只有冷风吹过破窗的呜咽声。
凌霄昏昏沉沉地睡着,时而被冻醒,时而被饿醒。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两个时辰,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来的,是林夫人身边一个有些脸面的管事嬷嬷,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忌惮。
她没多说什么,只是将食盒放在凌霄床边。
“夫人说了,姑娘既然懂得‘救急之法’,便好生将养着。
别再惹是生非。”
嬷嬷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
凌霄挣扎着打开食盒。
里面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清汤寡水的素面,上面飘着几根可怜的菜叶。
没有药,只有这碗面。
但凌霄看着这碗面,嘴角却极轻微地勾了一下。
她知道,她赌对了。
在生死边缘,她展示了独一无二的“价值”。
对于侯府的主母而言,一个懂得救急、连大夫都驳倒的庶女,活着,或许比死了更有用——哪怕只是为了防备自己儿子再次被噎住这种小概率事件。
这碗面,不是施舍,是“诊金”。
她用海姆立克急救法,换来了这碗续命的热汤面。
凌霄端起碗,也顾不上烫,小口却迅速地吃了起来。
温热的面汤顺着食道滑入胃中,带来一丝久违的暖意。
味道很差,几乎是盐水煮面。
但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凭自己本事挣来的第一口饭。
吃完面,身上总算有了点力气。
她看着空空如也的碗,心里那个属于现代护士长的灵魂,冷静地规划着:活下去,只是第一步。
下一步,得想办法,把这“诊金”的价格,抬高一点。
至少,得换个不透风的房子,和能吃饱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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