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余温，卷着操场边香樟的碎叶，刮过高三（5）班敞开的窗户。
教室里己经坐了不少人，桌椅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空气中飘着新书的油墨味，混着少年们低声的谈笑，透着点新学期特有的躁动。
班主任踩着预备铃走进来，手里捏着几张表格，目光扫过满室青春洋溢的脸：“新学期座位不排了，先到先得，自己找地方坐，同桌也自己定。”
话音刚落，原本还算安静的教室立刻起了点小骚动。
有人麻利地拖着椅子往好友身边凑，有人则踮着脚在教室里逡巡，物色着合适的位置。
俞棠动作很快。
他今天特意早到了十分钟，一进教室就瞄准了第三排靠窗的两个位置——视野好，离黑板不远不近，最重要的是，窗外正好能看到几棵高大的香樟，夏天遮阴，秋天还能捡到落在窗台上的枯叶。
他把自己的书包放在靠走廊的座位上，又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本练习册，压在旁边靠窗的位置上，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像是在为好友守住这片小领地。
“俞棠，这儿有人吗？”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是隔壁班升上来的同学，脸上带着点试探的笑，“我想跟我同桌坐这儿，你能不能换个位置？
就后面那排，也挺空的。”
俞棠摇摇头，语气算不上强硬，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持：“不好意思啊，这个位置我帮人占了，他马上就来。”
那人脸上的笑淡了点，没再说话，转身往后面去了。
俞棠低头整理了一下书包，想起好友昨晚特意叮嘱“一定要占个好位置”，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眼看离上课还有十几分钟，他揣着钱包，打算去食堂买份早餐——好友爱吃的肉包，去晚了可就没了。
食堂里己经没了早高峰的拥挤，俞棠很快买好两份早餐，用塑料袋装着，快步往教学楼赶。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斑驳的光点跟着他的脚步跳跃，他心里还盘算着，等会儿要跟好友吐槽一下刚才有人想换位置的事。
可刚走到（5）班门口，俞棠脸上的笑意就僵住了。
那个他用练习册占好的靠窗位置上，己经坐了人。
是个陌生的男生，正低头翻着一本数学参考书，旁边还围了几个看起来关系不错的同学，正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俞棠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他攥紧手里的塑料袋，快步走过去，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同学，不好意思，这个位置我刚才占了，我朋友马上就来。”
那男生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挑眉笑了笑，语气随意：“占位置？
可我来的时候，这儿没人啊，也没看到什么东西。”
“有的！”
俞棠急忙指了指对方桌角，“我刚才放了一本练习册在这儿的……哦，你说那个啊。”
男生旁边一个女生接了话，语气带着点敷衍，“刚才扫地的阿姨收走了，说没人的位置不能随便放东西。”
俞棠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讲台旁边的垃圾桶，里面确实堆着几本没人要的旧书和练习册，却看不清有没有他那本。
他咬了咬下唇，又看向那个男生：“就算练习册被收了，这个位置我确实先占了，我朋友真的马上就到。”
“那又怎么样？”
男生往后靠了靠，双手抱在胸前，“座位本来就是先到先得，你人走了，位置自然就空出来了。
总不能你占了个位置，人半天不来，别人就都得等着吧？”
周围那几个男生也跟着附和起来：“就是啊，哪有占了位置还跑开的道理？”
“人家都坐下了，你还来抢，有点过分了啊。”
“说不定就是故意占着位置不坐，想让朋友挑好的呢。”
这些话像小石子一样砸在俞棠心上，让他瞬间涨红了脸。
他想反驳，说自己只是去买个早餐，说他很快就回来了，可话到嘴边，却被周围越来越多的目光堵了回去。
班里不少同学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朝着这边看过来，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看戏，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
他攥着塑料袋的手指泛白，里面的肉包还带着热气，却烫得他手心发慌。
好友还没来，没有人站出来帮他说话，他就像被围在一个无形的圈子里，孤立无援。
委屈突然涌了上来，眼眶瞬间就热了。
他不是气那个占了位置的男生，更多的是愧疚——他答应了好友要占好位置，可现在却搞砸了。
要是好友来了，看到位置被占了，会不会觉得失望？
俞棠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能清晰地听到周围的议论声，还有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拼命忍着，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掉眼泪，可鼻尖的酸胀感越来越强烈，怎么都压不住。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打破了周围的喧嚣：“要不要来我这边坐？”
俞棠猛地抬头，顺着声音看去。
第一排靠里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男生。
他身姿挺拔地端坐，阳光落在他偏白的皮肤上，衬得轮廓愈发清隽。
细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折射出细碎的光，恰好掩去眼底几分清冷，只留平静的目光落在俞棠身上。
他指尖修长，正握着一支笔轻抵桌面，下颌线线条清晰利落，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却自带着一种沉静又有力量的气场。
是江拓。
俞棠对他有点印象，是隔壁班的尖子生，常年霸占年级第一的位置，性格好像挺冷淡的，平时总是独来独往。
刚才教室里乱糟糟的时候，他就一首坐在那里看书，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此刻，他却主动开口，向陷入窘境的自己，伸出了一只手。
周围的议论声似乎小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们身上。
俞棠看着江拓平静的眼神，那点汹涌的委屈和慌乱，好像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点鼻音，轻轻“嗯”了一声。
江拓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侧身，给了他一个能坐下的空隙。
俞棠连忙走过去，把手里的早餐放在桌角，拉开椅子坐下。
后背贴上椅背的那一刻，他才感觉自己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点，眼眶里的眼泪，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悄悄滑落了一滴，砸在裤子上，晕开一个小小的湿痕。
他低着头，不敢去看周围的人，也不敢去看身边的江拓，只是紧紧攥着衣角。
可心里却清楚地知道，刚才那句话，像一束光，劈开了他身处的喧嚣和窘迫，让他在手足无措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窗外的风吹进来，带着香樟的气息，拂过脸颊，有了一丝凉意。
俞棠悄悄抬起头，用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江拓——他己经重新低下头看书了，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安静。
高三这趟拥挤的征程，好像从这一刻起，有了一点不一样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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