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刑侦支队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掺和着老式暖气片散发出的干燥热气。
投影仪在幕布上打出雪地尸体的照片，青白色的皮肤与整齐的衣物形成诡异的对比，冲击着每个人的视觉。
陈默站在前面，手指敲了敲桌面，让底下轻微的议论声安静下来。
“基本情况大家都看到了。
发现尸体的公园不是第一现场，人是被移尸过去的。
外围雪地被清理过，没留下有价值的脚印和车辙。
报案的老头背景干净，就是个普通退休工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的队员，“现在，焦点在两个问题上：一，死者是谁？
二，凶手费这么大劲儿，把一具裸尸摆得这么‘规整’，想告诉我们什么？”
赵大力嘬了口烟，率先开口：“查过了，最近报失踪的男性里，没有体型特征吻合的。
指纹在库里也没比中。
这小子像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衣物呢？
都是大众品牌，查不到来源。”
王胖子补充道，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己经堆了几个烟头，“叠衣服这手法，太刻意了，像在完成某种仪式，或者……模仿什么。”
“模仿？”
陈默看向他。
“说不准，就是一种感觉。
正常人杀人抛尸，慌里慌张，哪有心情把衣服叠成卖货柜台似的？”
王胖子摇了摇头。
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凌菲带着一股外面的寒气走了进来。
她脱掉厚重的羽绒服，里面只穿着一件深色的羊绒衫，更显得身形单薄。
她没坐下，首接走到投影幕布前。
“初步尸检结果。”
她声音清冷，没什么情绪，“男性，年龄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营养状况良好。
体表无致命外伤，无抵抗伤。
鼻腔、口腔内未见捂压痕迹，颈部无扼痕。”
她操作电脑，切换了一张照片，是尸体耳后和颈部的特写。
“重点在这里。
典型的‘冻死尸斑’呈鲜红色，但你们看，他的尸斑颜色偏暗，分布也不完全符合低温停滞的特征。
最重要的是，”她顿了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我重新测量了肝温，结合环境温度和 rigor mortis （尸僵）的发展情况，死亡时间依然锚定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但核心温度的下降曲线……异常缓慢。”
“缓慢？”
陈默追问，“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在死亡后，或者在濒死期，处于一个比外界环境温度高得多的环境中。”
凌菲语气肯定，“并非首接暴露在昨夜零下十五度的户外。
他是在一个相对温暖的地方死亡，或者濒死，然后被迅速转移到雪地抛尸。”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这个结论推翻了之前关于受害者是在户外被冻死或杀害后立即抛尸的假设。
“也就是说，凶手有个‘暖和地方’作为中转站？
杀人或者存放尸体，然后才摆到公园里？”
赵大力总结道。
“可以这么理解。”
凌菲点头，“而且，那个‘温暖环境’的温度不低，至少长时间维持在零度以上，才能导致这种程度的温度滞后。”
林晓举了举手，小声说：“那个……我查了监控，公园周边几个路口，在那个时间段，车辆很少。
有一辆灰色的面包车，没有牌照，在案发时间前一小时和之后半小时，两次经过附近路口，行迹有点可疑。
但画面太糊，看不清司机。”
“盯住这辆车。”
陈默立刻指示，“大力，你带人排查全市的灰色同款面包车，重点是租赁公司和个人车主。
胖子，再去想想，什么样的‘温暖环境’符合条件？
车库？
暖房？
废弃的厂房？”
“取暖的棚户区、还在施工有供暖的地下车库，都有可能。”
王胖子摸着下巴，“但这范围可就海了去了。”
会议结束，众人各自领任务散去。
陈默没动，盯着幕布上那张尸体与衣物的并列照片，眉头紧锁。
凶手的行为充满了矛盾：既费心清理现场、移尸制造谜团，又刻意把衣物叠放整齐，留下如此鲜明的个人标记。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凌菲正和她的助手把装尸袋抬上殡仪馆的车。
她的动作精准而冷静，仿佛处理的不是一具死状诡异的尸体，而是一件需要小心搬运的器物。
陈默知道，这只是表象。
凌菲的冷静来自于专业，而她的内心，对真相的执着不输给任何人。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技术队的一个小年轻探头进来：“陈队，死者衣物上的微量物证初步结果出来了，除了常见的纤维和灰尘，在毛衣的领口内侧，发现了几片非常微小的……植物碎片，像是干枯的花瓣。”
“花瓣？”
陈默转过身。
寒冬腊月，户外万物凋零。
“己经送去给农科院的专家辨认了，看是不是温室花卉。”
年轻人补充道。
陈默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年轻人带上门离开，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暖气片轻微的流水声。
他坐回椅子，身体后仰，捏了捏发酸的鼻梁。
幕布还没有关，那张尸体与整齐衣物的并列照片依然刺眼地悬在那里。
异常的温度，不该出现的花瓣，被精心打扫过的抛尸现场……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根无形的线，缠绕在一起。
他闭上眼，仿佛能看见凶手在某个温暖的室内，冷静地处理尸体，甚至可能有条不紊地将其冷却到某个特定温度，然后像摆放一件作品般，将其安置在皑皑白雪之上，连同那叠仿佛无声嘲讽的衣物。
这不是慌乱之下的抛尸，更像是一次精心的陈列。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雪，纷纷扬扬，试图掩盖这座城市所有的痕迹与罪恶。
陈默睁开眼，目光再次落在照片上死者那模糊的脸上。
他知道，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那个隐藏的“温暖地方”，以及那个享受着布局过程的对手，正静静地等待着，看他们如何解开这第一个结。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接通了痕迹检验科。
“胖子，”他对着话筒说，声音因为疲惫而略显沙哑，“除了之前说的那些地方，再重点关注一下有**独立供暖系统**，并且能**长时间维持较高温度**的场所，比如……花卉大棚或者恒温仓库。”
话筒那头传来王胖子若有所思的回应：“明白了，默哥。
这范围……好像能缩一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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